（拾玖）
岑佥事桌上常常摆有一封书信。
陆绎岑福亲启 我知我时日不多，有些事嘱托给你。 卷宗资料我已打点好，将你从陆家除名，抄家的时候，不会伤及你，你可以一直是锦衣卫。 府上的人若你能保全便保全，若不能，尽可能抚慰其家人。 办案时记着：一是孩子面前不可杀亲，二是孩子及孕妇不可杀，三是朝廷之人不可信。 若你一直在北镇抚司做个校尉，那便愿你平安，若你升了官，切不可与朝廷之人有瓜葛。 若你娶妻生子，切不可辜负家人。书房的暗室里有几箱金银，贴了纸条写了“岑”字的，便是给你的，算是我的随礼，也作你向人提亲时的聘礼。 上次去药王谷求得的两碗忘川水在床的隔板中，明日拿出来交由林大夫。 若今夏遇良人，你得把把关，谢霄自然是不可的，若今夏被人欺负，你得替我教训。若她出嫁那日嫁妆少了，那便把剩下的几箱尽数作她嫁妆；若她不缺，那便作我的祝福，名字可得写成你的。 今夏怕鬼。陆府上上下下几十条人命，你不可让她来，也不可让她知晓此处，这里不干净。 她若跟着你，那便传出陆府闹鬼的消息，不可扮鬼做法吓唬。 你不必常来陆府，免受牵连，有时间去后院照顾桃树即可，树下埋了几坛子果酒，今夏大婚当日你可带去作贺礼。 我身上东西不多。 随身的信纸和洗净的手帕一并放入衣柜的盒子里，不可染上一点血。 仅腰间的玉作我陪葬。 她喜欢热闹，逢年过节尽可能让街上热闹些，手里的案子尽数缓缓。 有机会将今夏的手铳偷拿出来，书桌上有图纸，你将手铳按上面改动，小巧轻便更容易使用些。 若她想起我，那便让林大夫设法喂下另一碗。 不可让她犯险，也不可让她劳累，你去六扇门告知，还望几位长辈护她余生平安无忧，言渊在此谢过。 每月既望之时按照列出的吃食去买，交由丐叔。 泰丰楼的莲叶羹 归云阁的糖蒸酥酪 入君翁的荔枝蜜饯 …… 她怕蛇，夏天你在袁大娘家和六扇门周围撒点雄黄粉。 她怕疼，多拿些好的伤药在林大夫那备下。 她怕冷，你让下人做个手炉给送林大夫去，检查无碍让林大夫给今夏用上。 袁大娘和杨捕头有风湿，雨天你去回春堂买几贴膏药送去。 …… ——文渊绝笔
岑福每日子时都会看一遍，反复铭记。
他印象中的大人，是不喜说话的，独独这封信有三四页，一封信把所有人都安顿好了，不得不感叹，大人可真是想得周到。
每当岑福想告诉陆绎点什么，便会写在信纸上，在书桌上摆上一天，最后每月下弦时，去坟墓旁烧掉。
（贰拾）
某日夜里，今夏又去了陆府，她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只觉着清静，虽然旁人都说这里闹鬼，可今夏从未遇见过，也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好。
袁今夏你不信神，不信鬼，那你信什么？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我信我自己。
今夏突然觉着好冷，都冷出幻觉了。
袁今夏大人，我若是因公殉职，您记得把补助的银子给我娘，还有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句心里话，您这个人真的不是一般的讨厌，脾气又臭，架子又大，性格还孤僻，您不改改您的性子，以后都没有姑娘会喜欢您的。
袁今夏不过跟大人一起办公，我还是挺开心的，以前我在六扇门遇到什么事，我都是第一个冲出去，但是，现在有了大人在身边，我总觉得天塌下来都有人扛，我安心好多啊。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想死，恐怕阎王都不想收你。
岑福再次撞见今夏在陆府，还在桃树下睡着了，没办法，只好叫来了杨岳将她背回去。
岑福可不能再露面了。
岑福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刺激今夏的记忆。
大杨今夏，今夏，醒醒。
大杨轻轻晃了晃背上的她。
袁今夏大人……大人……没有……大人了……
今夏嘴里嘟囔着。
大杨……就当没有过吧。
大杨叹了口气。
梦里的今夏一直在追一个背影，隔了好远，怎么追也追不上，又离得很近，能清晰看见每一寸青丝。
突然，周围一下子全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这里不干净，我让他们别带你来的。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忘了我之后，找个人嫁了吧。
袁今夏不要……不要忘！
今夏从梦中惊醒。
大杨怎么了怎么了？做噩梦了？你刚醒，我去给你熬点粥。
大杨悻悻离开了。
门外。
丐叔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把另一碗拿出来，她这样我跟我孙儿没法交代啊。
丐叔着急得走来走去。
大杨叔，别急，万一她没想起来你这不是把陆大人的来生也搭进去了。
大杨倒是提醒了众人。
岑福她已经去陆府好几次了，她醒着的时候我们可以瞒，可这梦里我们怎么阻拦？
岑福也在。
林菱我去熬点安神汤，但愿她做的都是美梦。
林菱想了想说道。
丐叔你怎知美梦里没有我孙儿？
丐叔是个明白人。
一时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袁今夏叔，姨，你们在吗？
门内的人打破了这个僵局。
岑福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岑福转头离开。
丐叔丫头，我们在呢，刚给你熬好了汤呢。
说着丐叔和林姨走了进来。
林菱怎么了？可有不适？
袁今夏姨，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今夏眼睛红红的。
丐叔这……
丐叔和林姨对视一眼。
林菱我们能有什么事瞒你，你自己可别瞎想，对了，你怎会又跑到那陆府里去？
林菱想知道今夏想起多少。
袁今夏我好奇，那里是不是对我很重要，或者这个陆大人是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今夏知道自己查不出结果，也不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了。
丐叔也没什么关系，几面之缘吧，可能他官比较大，你印象比较深。”
丐叔随口说道。
袁今夏真的吗？陆大人是不是叫陆绎？
最后一丝希望了。
林菱这……我们不知的。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姐姐，我八岁了。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绎儿最听话了。
袁今夏我……有过弟弟吗？
今夏闭上眼问道。
丐叔你哪来的弟弟？你这孩子中邪了吧。
丐叔不知道这和上一个问题有什么关系。
林菱你好好休息吧，见你这几日睡不安稳，我们出去买点药。
傍晚
雷声阵阵，昏暗的天开始下起大雨。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姐姐，是我，外面打雷。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姐姐，我不走。
不知名的人或声音姐姐，别留我一个人了，我害怕。
袁今夏姐姐？我有个……八岁的弟弟吗？
今夏下定决心要弄清楚。
（贰拾壹）
既望时，今夏遇见门口递糕点给丐叔的岑佥事。
袁今夏你们……这是？
今夏看着面前奇怪的一幕。
一个锦衣卫来送糕点算是什么回事？
丐叔我们……这……
两人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解释。
袁今夏丐叔，你跟锦衣卫有交情？借钱买糕点啊？我看看。
今夏凑近看见糕点上的包装。
是丐叔每月都会带给今夏的。
袁今夏这……怎么回事？
丐叔丫头，是这样的，我这不是去给你买好吃的嘛，路上被他们锦衣卫撞到了，糕点也掉了，这不上门给我重新送来了嘛。
岑福是这样的，袁捕快。
岑福倒没觉得这个措辞有何不妥。
袁今夏那便谢谢岑佥事了。
说完今夏就出门了。
两人见她没怀疑，便松了口气。
袁今夏堂堂锦衣卫会给老百姓专门送吃食？哄小孩呢吧，真当小爷我傻啊。
手里转着岑佥事腰间的钥匙。
袁今夏这下可有得瞧咯。
今夏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三两句之后岑福发现钥匙不见了。
岑福坏了，这下闯祸了。
岑福赶紧叫上丐叔一起去府邸寻今夏。
袁今夏小爷我还就不信我找不到！
今夏突然看见书桌上的信，足足三四页，瞥见一眼。
袁今夏肯定是岑佥事的夫人，那么多，真腻歪，啧啧啧。
走近一点看，书信中“今夏”两个字有些刺眼。
袁今夏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今夏把信全部拿起。
袁今夏若今夏遇良人……
袁今夏若今夏遇良人……”岑福和丐叔一下子冲进来，岑福立马把信抢过。 今夏没有看完。 “袁捕快，怎么随意进别人府邸？随意动人信件？”其实不算是府邸，只是一个别院。 岑福不知她有没有看完，不知她知道了多少。
岑福和丐叔一下子冲进来，岑福立马把信抢过。
今夏没有看完。
岑福袁捕快，怎么随意进别人府邸？随意动人信件？”
其实不算是府邸，只是一个别院。
岑福不知她有没有看完，也不知她知道了多少。
丐叔你这丫头，急死我了，快跟叔回去，给岑佥事道歉！
丐叔心里也没底。
袁今夏这个陆大人可曾与我婚配？可曾与我有过情愫？
岑福不曾，袁捕快想多了，不过同名罢了，还请袁捕快不要多想。
岑福变成了阎王脸。
袁今夏不曾？那这句谢霄自然是不可的如何解释？谢霄与许多个今夏表明心意吗？
今夏笃定写信之人必定是梦中之人。
岑福带她回去吧，今日之事我不怪罪了
岑福只觉得心里很难受。就好像结了疤的伤口重新被揭开。
丐叔丫头，别闹了，跟叔回去，回去再说好不好？
丐叔在想这下回去可怎么与林菱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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