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机会

你是我患得患失的梦，我是你可有可无的人。――题记

　　傍晚微风戚戚，轻轻扫过萧逸轩的脸庞，他极其认真地注视着她，此时他怀中的存在仿佛是一块稀世珍宝，他舍不得移开半分视线。黑曜般的眸中有一丝缅怀，将往事轻歌慢诵一幕幕回放在眼前。

　　他与她的种种，终究还是他负了她。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淡淡的龙涎香燃起，升腾起的青白烟雾缭绕身侧，又在屋中慢慢散开。

　　偌大空荡的房中，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四目相对，一瞬间的愣神，空气也在那时多了一丝杀意，经年后的再次重逢，是故人，亦是敌人。

　　轻柔的烛火微微摇曳，折射在苏浅雪身上，她眼中清晰可见他的倒影，他的眸底满是期待与奢求，而她依旧冰冷一片、不见半分情感。

　　二人对视良久，一层迷蒙的雾仿佛隔在他们中间，如花似梦、如烟似幻，谁也没有开口，可谁的心底都清楚得像块明镜。

　　恍惚间，只听他轻笑一声，夹杂着千帆过尽、洗尽铅华的无奈与成熟，他的声音一如当年的醇厚好听，她的声线还是那么清冽独特，独特到让他这辈子都刻骨铭心。

　　他看着这张脸，肤若凝脂，吹弹可破。他喜欢她的眼睛，一双翦水秋瞳生得极美。修长浓密的睫毛如蝶翼轻颤，带来一阵芳香，那里面似古井般幽深，又似潺潺流水般澄澈，让萧逸轩心甘情愿沉迷此中。

　　良久，他还是开口了。

　　“浅雪，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萧逸轩坚定的眸光折射，他望向她的目光中尽是依恋，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已经体会过了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时间越久，她的音容笑貌在他心中就愈发清晰，而是他害死了一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女人的这个念头折磨得他日夜难寐。

　　他不想再失去她第二次，余生很长，他想和她一起过。没有她的生活，他煎熬得紧。

　　苏浅雪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着他独自的诉说，不发一语。他落在她身上的眸光炽热，总是抱着一丝最后的希望，而她只是偶尔移动目光随意瞥他一眼。

　　她不想听他的一句解释。

　　倘若他信她，就不会到现在这副田地。

　　那三年间，他根本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拼死生下睿儿，将他含辛茹苦地扶养长大；而那些日夜她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爹娘狰狞痛苦的脸。

　　他们无一不狠狠地盯着她，一字一句戳着她的心，那颗心已是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他们责怪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对她指指点点，义正辞严地指责她，是她害死了他们，她才是害了苏家，害死爹娘还有哥哥的凶手。

　　她被折磨得精神恍惚，一度想自尽结束这痛苦，可是睿儿还小，不能没有母亲的照顾，就算为了睿儿，她也应该好好活下去。

　　更何况，她还要找他报仇。

　　爹娘惨死的画面犹如昨日，三年过去了，可是这却是她心上一辈子的伤。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苏浅雪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清眸中满是倔强，闪烁着泪花，隐隐浮动着一丝歇斯底里，她猩红着双眼。

　　如杜鹃啼血，字字珠玑，触人心弦。像条绳索紧紧捆绑着萧逸轩的心让他为自己犯下的罪过而忏悔。

　　萧逸轩奢求着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一时间怔在原地，那双充满痛苦的黑眸直直地盯着她。

　　他仿若如鲠在喉，有苦难言，哀求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扣着她的心。可是，是他亲手杀死了一个爱他的苏浅雪，是他下令杀了苏家上下，这是不争的事实。

　　哪怕他忏悔一辈子，乃至生生世世，他背负的人命，他手上沾过的鲜血，永远不会消失，永远难以磨灭。

　　“皇上，不是爱林贵妃吗？怎么不与她温存，反而来纠缠我？”

　　她心底掠过一丝嘲讽，唇角微微泛起弧度，可眸底还是骇人的寒意，反唇相讥。

　　他闻言苦笑一声，别过头，脸上清晰划过两行清泪，未干的泪痕在明亮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眼，猝不及防闯入她的眼帘，晃了她的心。

　　“浅雪，林夕梦已经死了，我知道三年前的事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误会你了，我该死！”他迫切地想要在那张脸上找到一丝熟悉的情感，急切地拉过她瘦弱的手腕。

　　她竟瘦了这么多！心中蓦然生起一丝心疼，与自责，也是他没能照顾好她。

　　他厚实的大掌紧紧覆盖在上面，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想要索.求更多。

　　这让他有了三年来的第一次安心。他顿了顿，黑眸中清楚地闪过失望与自嘲，她敏锐地收入眼底，心中某处地方泛起了许多酸涩。

　　她有一瞬间的震惊，而后缓缓回过神来。

　　林夕梦死了，呵。可是她曾经受过的伤，难道是他轻而易举的几句道歉，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偿还的？

　　她哭着求着他的相信，可是换来的只是他的冷眼相待；她看着他与林夕梦的琴瑟和鸣，她心如刀绞，笑着落泪，有苦不能说。

　　三年前她每日每夜都在期盼他的到来，他却无情得紧，只肯给予她残忍薄凉，而她也终究被他的无情暴怒而埋葬在了荒芜的深宫中。

　　他又继续说下去，嘴角挂着一抹对自己嘲讽的笑，笑中带泪，嗓音低沉微哑醇厚。

　　她也出奇地安静得像个木偶乖巧地聆听，没有动静，一声不吭。

　　“这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为我犯下的错向你，向苏家，向所有无辜的亡灵道歉。我每日每夜都在忏悔。

　　只是，浅雪，你想怎么样都行，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是…只是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我已经尝过了一次失去你的痛不欲生、撕心裂肺，只能在泪光中幻出你熟悉的容颜……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她只是听完，眼底冰冷，然眉心几不可闻地微蹙了一下。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极其温柔，像一摊春水要将她融化。

　　只是，萧逸轩。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岂是你一句道歉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你想的…也未免太简单了……

　　她垂下眼睑，深色的眼皮微微翻动，清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倏然空气中多了点悲切与杀意。

　　萧逸轩第一次那么卑微，他突然当着她的面重重地跪在地上，放弃了那她曾经也拥有的可笑的尊严与骄傲，一如当年她求他放过苏家时。

　　他欣赏厌了她的狼狈，将她的尊严与骄傲肆无忌惮地踩在脚下，残忍得像来自地狱的冷面修罗，当着她的面将她最后一抹渺茫的希冀亲手毁灭。

　　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扑通”一声，清晰地传入苏浅雪的耳畔，她的心倏然一紧，而后直直跌下了谷底，见他薄凉的双唇中吐出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身上。

　　“我每每想起爹娘惨死的模样，我跪在地上求你放了苏家甚至为了你放弃了我作为名门闺秀，我堂堂苏家大小姐的尊严，与那秉承着的骄傲与矜持。

　　可是我只记得你无情拒绝而后离开的薄凉身影，你不听我的解释，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我与子澄有染，逼迫我喝下堕胎药。

　　是你，一切都是你。疑心猜忌是你，绝情薄凉是你，追悔莫及是你，你身上背负的条条人命，你手上沾满了鲜血！”

　　苏浅雪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猛烈翻涌的情绪，压抑在心底多年的各种情绪在今天终于爆发，如洪水决堤如咆哮着的猛兽霎时席卷而来顷刻喷涌而出。

　　萧逸轩静静地听着她的指责，心里难受得紧，无法反驳，她说的都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是因为他已经亏欠了她太多，所以他想要用仅剩的余生来弥补她啊。

　　她歇斯底里地盯着跪在地上，神色痛苦万分的萧逸轩，她揪着他的衣襟，眼中阴翳狠厉，杀意涌动。

　　“你让我怎么原谅你？你让我怎么原谅你！萧逸轩，我恨你！”

　　她撕心裂肺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带着股毁灭一切的暴虐寒意，听的人心里发颤。话音刚落，就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仿佛被一下子抽走了所有力气。

　　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的世界都在冷宫中的那把大火中所崩塌，她情绪崩溃，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刺痛了萧逸轩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

　　他无法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他看着他亏欠了半生的女人，咸涩的泪水不断滚落眼眶，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庞因后悔而狰狞，紧紧扭曲在一起。

　　他不敢奢望她的原谅，只是希望她能让他好好弥补她。

　　就算倾尽所有，就算倾尽天下……他虽是帝王，可是他心里的苦无处诉说，他独自坐在那万人敬仰的高位上，受万民景仰，却冷清孤独。

　　江山不换苏浅雪……他非良人，如果没有遇见他，苏浅雪也就不会受这么多苦，她也不会因为他而这么痛苦。

　　她本来应该被捧在手心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