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相逢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题记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不过须臾岁月，花开花落又一年，转眼间竟已是三年后。

　　沧海桑田。爱恨贪嗔在这三年间理应散尽了。

　　可是，这三年间。萧逸轩日日思念苏浅雪，寝食难安。他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过感到深深的忏悔，他下令好生安葬了苏家上下。

　　他日日受着良心的谴责，是他害死了苏浅雪，他才是罪魁祸首。他为自己的愚蠢、为自己的自欺欺人而感到可笑，试图挽回些什么可惜晚矣。

　　枝头微微绽开的桂花黄澄澄的一片，醉人的清香飘出十里外，勾的形形色色的行人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这日，阳光明媚，恰逢街上有集市。苏浅雪就带着孩子还有方子澄一起出来逛逛，过惯了竹林深处的幽深静谧，见到集市上的繁华奢侈竟有些许不适应。

　　她笑着移开目光，落在一旁东张西望，好奇的孩子身上。苏浅雪蹲下身，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脸，看着孩童稚嫩的眼神中澄澈至极，没有大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她笑着微叹了口气，握着睿儿的小手。给他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襟，牵着他的手继续逛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实在花哨刺眼。

　　方子澄轻笑着随意问道，“浅雪，你有没有喜欢的？”有些不好意思试图搭话。

　　“子澄，你别破费了。”苏浅雪闻言，对上那双黑眸，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有些牵强地笑了笑，准备转移话题，“睿儿，你有没有喜欢的啊？娘亲买给你！”

　　方四岁的睿儿听见开心得两眼放光，差点兴奋地跳起来，最后在苏浅雪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只是他口齿不清地咿呀咿呀地说了半天，也没说明白。

　　睿儿着急得两眼汪汪，只好用手指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卖布老虎的摊位。

　　苏浅雪嫣然一笑，满口答应。望着睿儿激动地拍掌，为人母的幸福尽在她唇边的笑容处体现。

　　“好，娘亲给你买！”

　　她牵着睿儿的手走过去。

　　却不想，这一次会让她永生难忘，甚至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老板，这布老虎多少钱一个？”苏浅雪谦逊有礼，她昂着头，微扬起下巴，温和地淡笑着，语气平和轻柔，如雨滴落在了男人心湖。

　　她却不小心撞到了旁边一恰好路过的华服男子，她退下几步对着那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公子，小女子方才无意冒犯，望海涵。”

　　萧逸轩正要挥挥手让她走，可这如清泉般潺潺的声音却淌进了他尘封已久的心门中。

　　这个声音，是她！

　　他毕生难忘！她还没死！一时心头悸动，激动充盈了他所有的感官。萧逸轩急切地抬起头来想要确认是否真的是她。

　　四目相对，一时寂静。

　　四周仿佛在一瞬间变得万籁俱寂，二人对视。

　　温度降到了零点。

　　相逢的场景，他在梦中幻想了无数次，她又何尝不是。

　　这三年，他日日活在失去她的痛苦之中，她日日梦见死去的爹娘，受尽折磨。

　　萧逸轩激动得顿时热泪盈眶，他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怀中牢牢禁锢住。

　　三年了，苏浅雪，我终于见到了你。

　　失而复得的心情难以言喻。

　　苏浅雪霎时间红了双眼，她倔强地瞪着泛起泪花的清眸，语气中带了哭腔与哽咽，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了她，他和林夕梦一定很幸福吧？

　　毕竟，在他心中，她永远比不上林夕梦。

　　她在他怀中不安地挣扎，躲避他直直射来的炽热目光。

　　“浅雪，你还活着，你还活着……”萧逸轩今日本是微服出宫，近日政务繁多，他正好听说街上有集市，便准备出来散散心。

　　不料，却让他遇见了她。

　　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像个疯子又哭又笑。

　　他是何其地幸运。上天肯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有了一次弥补赎罪的来之不易宝贵至极的机会啊。

　　他紧紧抱着她，埋首在她颈间，像个孩子一样拥着她，不肯放手，滚烫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过去的三年他活在没有她的痛苦折磨后悔当中。

　　他呜咽地哭着，所有压在心底的情绪在遇见她的一瞬间如洪水决堤一下子倾泻而下席卷而来。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他已经亏欠了她太多，余生他只想宠着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他不能再过没有她的生活了。

　　那三年间，他就像具行尸走肉。在所有人面前是威严不容侵犯的帝王，是百姓口中称颂的贤德君王。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黑暗中，在黑夜中，卸下了所有伪装，摘下了那面具的他，疲惫不堪、生不如死。

　　可是，他是帝王啊！

　　生在帝王家，这就是他的错！

　　萧逸轩轻柔地摩挲着苏浅雪的头发，轻嗅她发间的清香。他双眼微红含泪，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与那眉眼间卸不下的沉重。

　　声音低沉沙哑，带了失而复得的欣喜与难掩的后悔，他不奢求她原谅自己，他只希望她能再给他一次机会，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看向她，温柔至极。

　　“放手！”苏浅雪别过头，她无悲无喜的小脸上扭曲狰狞，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她幻想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是像今天这样。

　　命运，弄人。

　　她眸含悲楚与恨意。察觉到他眸中的温柔似水，只觉嘲讽刺眼。当年的她只奢求他的半分温柔，可是他连一眼回眸都没有给她。

　　她哭过，解释过，求过。可是她只在泪光中幻出他绝尘离去不带分毫眷恋的薄凉身影。

　　他，从来不信她。

　　可笑她还傻傻地解释了那么多遍，直到最后她还以为他是爱她的，她在被大火包围的时候他可有半分担心过她的安危？

　　她等了他那么久，相信了他一次又一次，而葬身火海就是他给她的答案。

　　她这辈子，就像个笑话一样。

　　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这是他赐予她的。

　　最后，也是他害死了她。

　　如果不是他，爹怎么会重病身亡？娘还有哥哥还有苏家无辜的下人怎么会含冤而死？

　　而她所受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她爱他时，他不珍惜；她恨他时，他死缠烂打。

　　咸涩的泪水落进嘴中，她痛苦地闭上眼。

　　“浅雪，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与她紧紧地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他望向她的黑眸底处是浓烈的爱意。

　　而他的残忍绝情恍若昨日，他做过的一切历历在目。

　　萧逸轩，你让我怎么原谅你？

　　她紧咬着下唇，瑟缩着身体，不肯让他触碰半分。

　　“萧逸轩，是你负了我……”

　　她听着他的情深意重，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压低了嗓音，还是难掩悲痛。她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心下嘲讽，这些年他竟苍老了许多……

　　萧逸轩心中酸涩得紧，五味杂陈的一片。还未开口，却听一稚气未脱的声音直直闯入耳畔。

　　“大坏蛋，你放开我娘！”

　　是睿儿！苏浅雪大惊地转过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孩子。睿儿是她的孩子，她绝对不能让萧逸轩知道睿儿是他的孩子！

　　“睿儿！”

　　睿儿还小，她不想让睿儿卷进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起码孩子是无辜的。

　　她与他的仇，她会亲手报。

　　而方子澄察觉到异样，也警惕地跑过来。

　　“萧逸轩，你放开浅雪！”

　　萧逸轩根本没有把方子澄放在眼里，他只看见了那个矮小却又坚定逆光之下的弱小身影。

　　睿儿青涩的眉眼间有着熟悉的感觉，与他极其相像，睿儿虽年纪尚轻可那张小脸上却隐隐已有了萧逸轩当年的少年意气与王者风范。

　　他俊逸的面容，眉眼的轮廓几乎与萧逸轩如出一辙，棱角分明的五官仿若刀削般立体，像，实在是太像了。

　　难道……不可能，他与浅雪的孩子早已死了，可笑的是还是他亲手派人送来的一碗堕胎药，滚烫的药汁侵蚀着她的身体，也葬送了他们之间的情缘。

　　是他亲手杀死了一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苏浅雪。

　　她说过，“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我苏浅雪一样爱你萧逸轩。”

　　当年的事，是他的错。

　　他又想到了方子澄，睿儿难道是浅雪与他的孩子？他不敢再想，脸色阴沉得很。

　　他的女人，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萧逸轩还是如当年那般霸道，霸道得令苏浅雪此生难以忘记，深陷其中。

　　岁月荒唐仍没有带去他的傲气。

　　萧逸轩勉强挤出一抹温柔的笑来，既然是浅雪的孩子，他一定要好好对待。

　　他想好好弥补她，弥补这三年间的遗憾。

　　他只要一想到这三年间她一女子带着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受了多少委屈艰苦，他就愈发恨自己以前的心盲眼瞎。

　　他是个罪人！

　　“浅雪，我们回宫。”萧逸轩弯腰打横抱起苏浅雪，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柔和了语气，冷峻的面容因她而温和，他唇角洋溢着淡淡的笑。

　　他想补偿她，他想为自己过去的错事做一些弥补。

　　萧逸轩把睿儿和苏浅雪一起带回了宫，而方子澄被他的贴身侍卫打晕扔在集市上不再询问。

　　后来的后来，他再回想起今天，他是何其地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