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无情拒绝

你可知新人髻上钗，会往旧人心上刺。——题记

　　苏浅雪提着厚重的裙摆，秋眸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她不顾一切的向那座金碧辉煌，如同众星拱月的宫殿冲去。迎面而来的风似乎带了点悲调，堪堪吹起苏浅雪胸前几绺碎发，勉强遮住憔悴的小脸。

　　到了，终于…到了。苏浅雪长舒一口气，不敢耽搁半分，就要上前，却被御前带刀侍卫生生拦下，冷酷无情的面容下藏着一颗更冷的心。正像一道枷锁，阻挡着进入。

　　他们神情严肃，戒备的对望一眼，见苏浅雪并无诏令就想闯进去，提刀赶忙伸手拦下。冷漠至极，丝毫没有网开一面的意思。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苏浅雪清眸中氤氲起水雾，羞愤的泪水滴落，她放低姿态，哀求的说道。

　　“无诏令者，不可擅闯。”侍卫拒绝得利落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见这样请求行不通，苏浅雪心下愈发着急，却只能无奈的在一旁等着，忽的一咬牙，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拼尽全身力气挣脱两个彪形大汉的束缚，不管不顾的朝里面闯进去，一路小跑。

　　侍卫大惊，追上来正准备将苏浅雪拖下去，忽的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内殿传来，“下去吧。”不怒自威。

　　殿中宫女太监以及侍卫应声而退，门被轻轻阖上，他迈着大步走来，威严的脸上瞧不出情绪，苏浅雪心里犯着嘀咕。

　　今日他着了一袭蓝色常服，光滑柔顺的丝绸锦缎在光下折射出亮影。乌黑的墨发潇洒地披在背后，逆光之下，有些不太真切，看不清楚，使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多了丝朦胧。

　　像是许久未曾蒙面的故人重逢，倒也真是讽刺。萧逸轩双手背在身后，飘忽不定的目光落在苏浅雪身上，狭长的黑眸微眯，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意味。

　　未等苏浅雪开口，萧逸轩犀利敏锐的目光投向她，寒冷入骨，抢先一步上前，孔武有力的大手强硬的捏住她小巧的下颌，看着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手下却是未有半分停歇，倒是愈发用力，激得苏浅雪痛呼出声。

　　她孱弱的身躯在烛火摇曳下显得格外较小，眼眶发涩，鼻头一酸，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下一瞬汹涌的泪水就已经在眼眶中反复的打转，却是出奇的倔强，呆呆的垂下眼睑，硬生生忍住了。苏浅雪紧咬樱唇，将接下来抑制不住的呜咽声全都吞入口中。

　　苏浅雪咽下苦涩之感，又想到今天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藏在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松开，又握紧，反反复复，微微动了动干涩的唇，望向满脸不屑的萧逸轩，眼波潋滟，思绪荡漾。

　　为了苏家，为了母亲，为了哥哥……苏浅雪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这样劝着自己，努力地想要说服自己低下头。

　　她终于，终于放弃了那在他眼中可笑的骄傲与尊严，动了动麻木的身子，像条狗一样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上，可怜的像只流浪狗正对他人摇尾乞怜呢！

　　“求朕，跪在地上求朕，朕就考虑放过苏家。”男子讥笑的话语清楚在耳边再一次响起，一次次的反复回放。萧逸轩眸中显出浓重的煞气，嘴角勾起一抹轻蔑而不失残忍的笑，只消一眼，就令人心底发凉。一股由内而发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开来。

　　朦胧的月色笼罩在萧逸轩身上，让苏浅雪有一瞬间的晃神，刚才，就在刚才，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温柔的白衣少年鲜衣怒马在陌上草原向她招手呢！

　　他曾许她一生一世，如今她却只求一生一世。

　　“我…求你……”苏浅雪缓缓跪下身，抑制不住的泪水来的猛烈，羞愤，绝望，失望。对于哥哥和母亲的性命来讲，她的骄傲和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可以跪在他的脚下，任他羞辱差遣。

　　他不就是想要以此来羞辱她吗？好啊，只要是他想看到的，她就去做。他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只要放过苏家。

　　她这一生，所求不多。如果能用她的命换来苏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值了，值得！

　　“我…求你…放了苏家！”她崩溃的伸手去抓他的衣服，像杜鹃啼血般凄厉，扑到的却是一片空气，心凉了，她不知道有一天心死了会是什么感觉。现在，她只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我求你，我求你放了苏家……”苏浅雪瘫坐在地上，紧咬贝齿，痛苦的闭上眼，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嘶哑的哭声令萧逸轩心头一窒。

　　泪水就像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她的身子在颤抖，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下，哭得肿了一片的眼眶，樱唇上血痕一片。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她满足他！

　　苏浅雪直直地再一次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的磕在坚硬的地上，她却感觉不到疼痛，身体上的痛从来不及心上痛的万分之一。

　　这次，她强忍着泪水，抬着头，对着萧逸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罪女恳请皇上，放过苏家！”她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力的悲痛，求你放过苏家。

　　萧逸轩神情复杂地看着跪倒在地的苏浅雪，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不忍，心无力地抽痛了一下，微蹙的眉峰，再次冷若冰霜。

　　可事与愿违。

　　闻言，萧逸轩残忍的脸上神情不变，几不可闻的挑了挑眉，幽深的黑眸中折射出寒蛰的光，有意无意的拨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碧绿光滑的翡翠光泽温润，手感细腻，古色古香，浑然天成，晶莹剔透。

　　风，携着雨来了。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殿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如梦似幻，有节奏的下落，每一次都像打在音键上，谱成一支优美的小曲。轻柔的雨丝在娇嫩的画板上留下天赐的琼浆玉露，在叶儿上留下娇媚的眼泪。

　　他高大的身影在烛火下拉得更加颀长，柔和的光晕打在墙壁上，笼着淡黄色的光晕，将那张似细细镌刻过的脸无限放大在苏浅雪眼前。

　　微抿的唇，狭长的眸，丰神俊朗的外貌，高大挺拔的身躯，怎么看都是一个美好的存在……

　　萧逸轩俯身在她耳边，魔魅低语，耳鬓厮鸣，极尽诱惑，深邃的黑眸，折射出残忍的光芒，不带丝毫情感，寒彻刺骨，吐出的话更是冷到极点，他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可朕——不想放！”

　　一句这般轻描淡写的话就决定了苏家上下命运，萧逸轩就是要让苏浅雪难堪，当初不是瞧不起他吗？如今不照样还是像条狗似的令他羞辱，她不是自恃清高吗？他就是要毁了她！当初他所承受的一切耻辱都要一一奉还给这位苏家大小姐！

　　只是，当苏浅雪真的放弃了她所持的端庄骄傲尊严，以及她那一身傲骨跪在他身下，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地跪在他面前，心头不仅没有复仇的快感，油然而生的却是一种不忍。

　　“可苏家是被陷害的啊！”当苏浅雪双目腥红，带着哭腔扑过来紧紧抓住萧逸轩的衣摆，那张煞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声声凄厉嘶哑，歇斯底里，如杜鹃啼血，声音变得哽咽，泣不成声。她望着那双深沉的黑眸，心中愈发悲怆凄苦。

　　清眸中水雾氤氲，恳求他放了苏家时，萧逸轩脑中竟然快速闪过了“答应”二字，不，这绝不可能！

　　“苏家勾结叛党，已成定局，明日午时斩首！”萧逸轩无情地甩开她，不顾苏浅雪的挣扎和哭喊，大掌硬生生的将抓着他衣摆的小手拨开。不耐烦地吩咐手下侍卫把她带回院落禁足。

　　“萧逸轩，我错爱了你！是我错爱了你……”女子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她没有挣扎，声声悲怆凄苦，声声扣人心弦，字字诛心。

　　我的心，我的真情，我的付出，被你踩在脚下肆意凌辱。

　　女子娇小的身影被侍卫禁锢着带下去，那双灿若晨星的水眸中荒芜一片，她的声音，含恨刺骨，刺痛了萧逸轩的耳膜，她死死地咬紧牙关，苦涩的泪水无力滑落，落进嘴中。

　　未尽的语声被倾盆所至的大雨所吞没，不可抑制的泪水像洪水决堤般席卷而来，包围了她整个身子。枝头凋零的桂花显得格外刺眼，目光所及之处鲜红一片，苏浅雪仿佛看见了，看见了……

　　枝头飘忽不定的桂花悄然凋落，静静地在空中飞扬，纷纷扬扬，飘舞落地，最终归于尘埃，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苍凉。她知道，再如何求情都无用了，她明白了啊，他是皇上啊，九五之尊，掌天下生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逸轩呼吸一滞，那一瞬他心头竟生出了一抹握不住苏浅雪的后怕。

　　一声雷响，倾泻的雨水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