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毒妇

有些人，从遇见开始，就是错误。——题记

　　微黄的日光洒下大地，被斑驳的树影粗暴地剪成几段。青色细腻的瓷砖映出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她及腰的长发与浅蓝色裙裾相映成趣，天边的孤鸟掠过，留下薄凉的影子。

　　“为什么要推梦儿下水？”萧逸轩阴沉的脸上怒火中烧，黑眸中似燃着团团烈火，窒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像一只无形的大掌无情地掠夺了所有空气。

　　痛，好痛。苏浅雪被掐得双颊惨白，呼吸困难，她吃力地对上男子的视线，精致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她骇然——那是一双没有感情被恨意所侵蚀的眸子，不复当初的温柔。

　　她苦涩一笑看着那只大掌不断收缩，不断用力，强忍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清眸盈满泪花，氤氲起一层水雾，眼前人暴怒的面容渐渐变得柔和起来，形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她吃力地抬起素手，想去抚摸那张充满宠溺笑容的脸，从脖子处传来的刺痛感和四肢百骸的冷意，苏浅雪的肢体麻木，渐渐使这层迷蒙的雾散开，让苏浅雪认清了现实。

　　“不是我……”她艰难的开口，秀眉紧蹙，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只大手所扼制，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萧逸轩突然松开了手。苏浅雪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滴滴泪顺着面颊滚落，在空中凝成冰霜。

　　不知为何，看着苏浅雪痛苦挣扎，他没有感到一点报复的快感，内心深处反而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促使他放手。

　　萧逸轩摇摇头，面色一凛。他只是不想便宜了她，不想让她这么痛快的死去，他曾经所受过的一切折磨与伤害都是拜苏浅雪所赐。

　　三年前，他本是皇宫的一名皇子。化名墨轩，来到苏府偶然间与苏浅雪相识，后来两人一直偷偷见面，互生情愫。苏浅雪一点儿都不嫌弃他穷，反而还愿意放下荣华富贵与他浪迹天涯，更许下此生非君不嫁的诺言。

　　那时的他非常感动，下定决心等回宫后就向苏府提亲，却不料回宫前的那一晚，他站在桃树下，牵着苏浅雪的手，含情脉脉，未曾料到她竟一把推开自己道：“像你这种全身上下穷的叮当响的乞丐，当真以为本小姐会看上你，呵呵，不过是耍耍你罢了！”丑恶嘴脸令他不耻。

　　他愤然离去，受尽苏府上下白眼，还被打了二十鞭而后逐出苏府。

　　往事不堪回首，萧逸轩反手扣住她的皓腕，修长如玉的手指勾起她的下颌，薄唇中吐出温热气息，“不是你？”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浏览打转。苏浅雪仿佛看到希望，清眸中迸发出坚定的光芒，唇角勉强勾起一丝欣喜的笑意，拼命地点着头，可下一秒，她的希望就变成了绝望。

　　“那不是你还会是谁？梦儿不像你，她善良大度，不争不抢，可你这个毒妇竟然还推她下水？”萧逸轩狭长的黑眸微眯，他颀长的身躯笼罩着她，俯身如魔魅低语，摄人心魄。像露珠掉入冰湖中，瞬间凝结。二人争锋相对，他不肯听她的一句解释，就已判定孰是孰非。

　　空气中陡然多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萧逸轩停顿了几秒，他低沉的声音泛着嘶哑，面无表情地看了匍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子一眼。

　　语落，“啪”的一声，五个鲜红的手指印赫然浮现在苏浅雪脸上，吹弹可破的肌肤登时红肿起来。半边脸火辣辣的，像是身处烈火之中不断挣扎的人。

　　他…不信她？强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崩塌，不争气的泪水如洪水决堤汹涌地席卷而来，连珠落下。她呜咽着捂着那半边被打的脸，哭得梨花带雨，唇角的一丝黑血蜿蜒流下，妖冶得像盛开的地狱之花，肆意笑着。

　　仿佛是在讥讽苏浅雪的不自量力。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轩，你相信我好吗？”苏浅雪委屈至极，她哽咽的说着，哀求般的眼神丝毫不差的落入萧逸轩眼底，眸中的光暗了暗。她真的没有推林夕梦，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一切跟她没有关系。

　　望向萧逸轩的眼中红红的，她悲戚地咬着唇，华丽的衣袍因为手下的力度而泛起了褶皱，让人心疼。可是，根本没有人信她，她想伸手去拽那人的衣袍，却被狠狠甩开。

　　孱弱的身子倒在地上，就连他也不信她，她最爱的那个他啊！不分青红皂白的便甩了她一巴掌，那薄情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萧逸轩长身而立，他身上的肃杀冷漠之气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让人不敢靠近万分。

　　此时天边大雁排列归来，它们口中的鸣叫让她觉得是一首悲壮的歌，她悲凉地勾唇一笑，瑟瑟发抖的半边身子隐在滚烫的烛火下，任由咸涩的泪水滚落眼眶——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苏浅雪只觉自己心上扎了一把刀，一把锋利带着锯齿的刀，痛，好痛，而她深爱的人就是始作俑者，此刻他还拿着这把刀往她心底更深处捅去，捅得愈发深入愈发用力。

　　她忽的笑了，一双翦了水的秋瞳，生得极美，里面包含着万千愁绪与道不尽的爱意，鹅蛋小脸上泛起凄苦之情，痴痴地望着那男子。

　　她笑得愈发大声，孱弱的身子似弱柳扶风，不堪一击，在他冷冽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冷风将她耳后的鬓发胡乱吹起，紧咬朱唇，不肯再发出一丝声响。

　　一滴屈辱的泪划过琼鼻，落入云鬓，在青瓷上晕染开来，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直至消失不见。

　　苏浅雪回忆中那张俊朗面容，渐渐随着晚间的一缕袅袅炊烟飘然散去。他就如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摸不着，是那样的高贵，可望不可及，他来的那么快，，去的也那般快。

　　有时候，积攒的失望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不过是离开了，却在她的心上烙下永远无法消磨的烙印，触之，痛不欲生。

　　而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对着她是那般的冷若冰霜厌恶至极，可对着别的女人却是那样的细心宠溺，竟是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

　　残阳如血，她单薄的身影一个人徘徊在另一个世界，那端有她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只对这她温柔，只为她绽放笑颜的少年，他是那般的美好而纯洁无暇，是她亲手弄丢了他。

　　此去经年，愿君安好。

　　苏浅雪倾城的脸上浮现绝望神色，苍凉凄绝。三年前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她自愿的，自始自终她只是想护他性命，谁知造化弄人，竟会搞成今天这幅场面。

　　她不怪任何人，她只怪她自己。只是，她自私地想再拥有一次他的温柔……

　　那双琉璃美眸中炽热爱意渐渐消减，唇角艰难的勾起一丝弧度，对着他扯出一抹笑颜，他的诋毁，他的讥讽，他的一字一句都像颗颗铁钉深深嵌入她心头，一股前所未有的悲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苏浅雪在恍惚中如同置身于荆棘之中，四面八方的阴冷，剧痛将她紧紧包围，耳畔的狠辣话语丝毫没有停歇，反而愈发变本加厉。

　　萧逸轩冷冷看着，不知她要做什么，毒舌辛辣，眸底厌恶之情毫不掩饰，戏谑的目光打量着她好似在打量一个猎物，再次刺痛了苏浅雪的心。

　　“苏浅雪，这次看在梦儿的面子上，朕就饶了你，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话音未落他已早早地拂袖离去，那个方向是倾芳宫，林夕梦的宫殿……冰冷的宫门再次被重重关上，黑暗席卷了这里的一切，脸上痛意未消，耳畔凛冽的寒风萧瑟，苏浅雪看着紧闭的宫门，双手紧紧揪着衣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上的痛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是不是，她在他心中，永远是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

　　一滴绝望而屈辱的泪悄然滑落，隐入云鬓，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