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篇

温宁万万没想到，江九重说带他下山去玩儿，竟然是带他来春楼玩儿。

下山之前，他还特意给温宁打扮了一番。

这种地方，向来认钱不认人，就算看出温宁有异，可看到江九重出手大方，楼子里的姑娘们还是前赴后继。

温宁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人缩在旁边动也不敢动。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江九重面貌生的那般绝无仅有，出手又阔绰，这些姑娘们自然都愿意围在他身边。

反观温宁，慢慢的倒无人搭理了。

他缩在旁边看着他，从进门那刻，他就一直在笑，笑声爽朗不羁，整张脸都是迷漫的笑意。

他笑起来原本是极好看的，如今也好看。可那样的笑让温宁极为不适。

他望着他，疑惑，不解，甚至生出担忧来。

他向来都不爱笑，也少有欢喜的时候。如今跟一群陌生人，有什么好笑的呢？

那些人只会灌他喝酒，偏偏他酒量也不好，可他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

他还会夸这些姑娘们的身段好，衣服漂亮，性子温柔，声音甜美……他还说，他非常喜欢她们，以后要把她们都娶回去，说完他便开始大笑……

那些姑娘们也跟着一起笑……

整个房间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温宁将他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他一直不肯跟他走，他明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可性子还是那般执拗。温宁好几次去拉他，都被他甩开，他坐在地上，抓着一个姑娘的衣袖，非让她们跟他说话。

可那些姑娘只想将他骗到床上去，如此这钱便算到手了……

温宁背着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这离凰城白日里有多繁盛，现在就有多冷清。

“温宁，放我下来！”他醉的天昏地暗，连眼睛都睁不开，可还是挣扎着要下地，他只能将他放下来，伸手扶着他，“哈哈——”

他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直往地上栽。

“明天咱们还来……”他拍着温宁的肩头，“温宁，你说……好不好玩儿？哈哈——”

“公子……”

“明天……咱们去隔壁那家……”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隔壁那家姑娘多……热闹！”

“公子……”

“早知道有这样的好地方，我们就该早些去玩儿……”说着，他脚下一软，整个人便往地上去，温宁赶忙扶住他，看他实在醉的厉害，他只能将他扶到旁边角落的台阶上坐下……

夜风凉的让人打寒颤，温宁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给他披上，然后蹲在他面前，等他同意回去……

“我找到温情了……”他忽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头垂的很低很低。

温宁抬头望着他，夜色茫茫，借着头上那盏灯笼昏黄的光，勉强能看清他的脸。

“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姓周，父母双全，她是唯一的掌上明珠。”

温宁看着他，久久才道:“那很好。”

“你想见她吗？”

他顿了一下，继而摇头:“阿姐有新的生活，我就不去打扰她了。”

江九重使劲点了一下头:“温宁，你一点都不笨。你比我通透多了。”

“公子……你这些年……是去找他们了？”

他撑着脑袋，眼睛紧闭，可脸上都是意味不明的笑:“闲得无聊，打发时间而已……”

“公子，你这样……会很伤心。”

“是啊，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何黄泉路上会有人给孟婆汤了。你说，若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记的清清楚楚，岂有欢愉可言？”

“公子……”

“你看，我酒量其实也不差……”

“公子，这里凉，我们回去吧。”

江九重道:“你去摘几个灯笼给我，我就跟你回去。”

话毕，温宁赶忙去旁边摘了几户人家门前的灯笼拿过来，递到他手上。

果然，他拿了灯笼，这才让温宁背他起来往回走。

他提着灯笼趴在温宁身上，口里喃喃自语:“从前，我费尽心思想要记住。现在，我巴不得都忘了才好。可偏偏……再也忘不掉了……再也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