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电子歌姬（8）

清晨，清凉的空气带进好闻的气味，大概有花香，也有来自青空的湿润水汽独有的气息。

俞想伴着手机闹钟的声响，闭着眼撑起身子。

不知为何，今早自己的脑壳疼痛万分，仿若是有什么东西撕扯着自己的神经，又夹杂了些酥酥麻麻的感觉，着实不对劲。

昨晚他也没熬夜啊？

自从被逐日增加并且年轻化的猝死率刺激到以后，他就坚持每天十一点就睡觉了啊？

而且，他昨晚干了啥来着？

微凉的风吹起肌肤上一个个小小的疙瘩，俞想一哆嗦，猛然睁眼，随之陷入了迷茫。

这是哪？

谁把他弄这来了？

他上班会迟到吗？

看了看自己的表，俞想意识到自己是听着闹钟起的，一拍脑门，瞬间放心了许多。

看来是不会迟到了，那他就放心了。

先联系秘书让他给自己送套衣服好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有多恨自己，连衣服都不给自己留一件。

不过，到底谁给他弄这来了？弄这来，就为了关他一晚，吓吓自己？

这......

回去查查好了，俞想给秘书发了定位后，面上露出讥笑。

反正就那么些个人，竟然耍这种小伎俩，还真是令人不齿啊。

还有他身边那些人，也该换换血了。

这边，俞想正脸色深沉地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对策，而芜则仿佛是忘记了秦歌算计她未遂的事情，啥都没想，早上起来刷了会微博，没有吃到什么大瓜之后，就爬起来按牧云的喜好挑了件衣服，随意一套就出门了。

昨晚莫向东约她今早去他们的工作室看看，据他介绍，他们工作室本来是做动画的，虽然是个小作坊，但质量还算不错，在年轻人中的口碑也很好，因此也吸引了些小老板投资。

本来一切都很好，有资金，有企划，工作室的员工也大多是怀着对这一行业的热爱，工作幸苦也从不抱怨。但是自从那个新的企划案下来后，一切都变了。

他们最近在做的一个动画，是有关唱唱跳跳小偶像的励志故事的，虽然故事略显俗套，但作画精美，人设有趣，加上莫向东这个称得上天才的作曲家为它锦上添花，这部番剧一播出后，就广受好评，并且长时间霸占着国漫榜单榜首。漫迷们也像追星一般，给番剧里的五个各具特色的女生打榜，刷数据。

作为官方，他们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女儿如此受欢迎，自然也是欣喜，顺应着粉丝们的意见，想要把动画里的角色打造成真正的爱豆，今后以此衍生出其他的歌曲或是作品，也仿佛已成为不遥远的未来，正向他们激动地挥手。

制作国内第一个虚拟团队女歌手，也顺应大势，成为他们至今为止最为之兴奋的企划案。所有人都动力满满，期待着自己有一天，看着千万人为舞台上活力四射的女孩子们唱唱跳跳而大声呐喊，自己则是淡定地坐在一旁，指着她们说上一句“我有参与哦，很不错吧”。

就这样朴实无华，并且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很有可能实现的愿望，随着股份最多的那位大老板突然卷款跑了，瞬间就破灭了。

然后是其他大大小小的老板相继撤资，员工们也一个个被挖走或是主动离去，让这个本有上升之势的小工作室，以一种令人惊讶的速度颓废下来。

有的人看见了这个新闻，小小地叹惋一声，目光又瞬间湮灭在迅速更替的信息中。大多数人则是根本就不曾知晓，在某个角落里存在着一个资金不足，运转困难，将近倒闭的小工作室。

就算是在信息飞速流转的现代，除了面前生活的那么个一亩三分地，其余听过见过的人或事，不过也是过眼云烟罢。

可是，莫向东不服气，依旧留在萤火工作室的那么寥寥几个员工也不服气。他们有着年轻人身上最不缺的朝气和冲劲，为了梦想，准备榨干自己最后一丝血性，与惨酷的现实斗上一斗。

这群勇敢的梦想家，精细分配着手上能用的所有资源，将个人得失抛在脑后，最终将原本全员虚拟化的企划，缩减到一个角色的虚拟化。一边跌跌撞撞地摸索着今后的道路，一边满怀期望地憧憬着幻想的彼岸。

这次找上芜，也是莫向东觉得虽然和原角色的音色不同，但牧云的声线或许挺适合这个角色的，正好昨天遇上了，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和她谈了谈这件事。他倒没直接说让芜加入他们，而是说让人先来参观参观他们工作室。万一感兴趣，就一口答应他们了呢。不感兴趣的话，也纯当结交个有才华的朋友了。

而芜这些天本就一直在为脱离公司单打独斗而奋斗，虽然没有想好具体该怎么弄，但钱倒搞了不少。

因此，在莫向东委婉地表达了下自己的意思后，她立马就答应了。

虚拟偶像啊，感觉是个好办法呢。

别说去参观工作室了，现在让她直接加入他们都可以啊！

她这怕不是技能点都加在幸运值上了吧，瞌睡了就有枕头递过来，真棒。

不过还是要尽快搞定原来的公司比较好啊，合约没到期，她这个小可怜只好没日没夜地赚钱赔违约金了......

“牧云小姐，你就来了啊！”莫向东早早地就候在了工作室楼下，一见到芜的身影，就局促地搓着手，声音中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毕竟牧云在圈里也算是小有名气，能向他们这般在困境中苦苦挣扎的小团队伸出援手，光是这份情谊，也已经叫他感动不已。

“莫先生不必客气，叫我牧云就可以了。”芜笑着摆摆手道。

“那好，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闻言，莫向东的笑得更加真诚了。他一伸手，指向前面一条狭窄的楼梯口，旁边的墙面上爬了翠绿的爬山虎，葱葱郁郁，只隐约露出些斑驳的痕迹，略有些不好意思。

“这里就是我们的工作室了，刚开始成立的时候没什么钱就选了这里，后面还没等搬，就出了那事......有些破旧了，是个老房子了。但是里面还可以的，牧云你不要嫌弃啊。”

“环境很幽静啊，我觉得很不错呢。”芜看着街道上的一两人影，笑道，“没想到海市还有这样的地方呢，从前我就想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生活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实现了呢。”

莫向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是吗，是吗，那真好呢。进来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莫向东推开门让芜进来，进门有高大的绿植和懒人沙发，里面间隔摆着几张办公用的桌子，整齐倒是十分整齐，就是在偌大的空间内，占据的地方比例实在不大，显得有些萧条。

墙上倒是满满当当贴了很多海报什么的，最显眼，也是最大的那一幅上面画着五个少女，想必就是工作室的封神之作了。

“你们最后选择的是哪一个角色啊？”芜有些好奇地问道。

“啊，你看到了啊。是最左边那个白头发的女孩呢，她叫星语。”说起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莫向东的眼中立马浮现出骄傲和自豪，“星语可是个很棒的孩子，虽然不及其他人那么开朗活泼，也有些内向，但是内心是无比温柔，能开出小小的闪耀的花朵的呢！”

“奥奥，那真是个好孩子。”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她很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以前从没了解过，见莫向东这副夸自家崽子的老父亲，并且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痴迷，心中也不由得燃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她继续好奇地指着中间那个橘黄色头发，看上去就是队长人设的那个女孩子问道：“一般不都会选择队长之类的吗？还是按照人气选的吗？”

“那倒不是，绮绮作为队长，人气也是最高的。”

“但是我们星语还是更可爱啊，天然呆，小小一只，平时很安静，但是在舞台上却能绽放出谁也比不上的光芒。”

“星语这么可爱，有谁会不喜欢呢？”

“星语赛高！”

芜：？

什么东西，吓死宝宝了。

莫向东闪着星星眼说完后，突然从角落中传出一个声音出来，着实把芜吓了一跳。其他人倒是很平静，都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情。

喊完之后，那个猛然站起的瘦高男生转过头来，看见了门口的芜和莫向东，声音顿时变得比蚊子还小，磕磕巴巴的，不成一句话：“老......老板，对......对不起，我......我太，太激动了些......”

“没事没事，小吴你不要紧张。”莫向东走过去，笑着拍了拍吴立群的肩膀，同时对芜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原画师，吴立群。现在角色设计还有海报什么的都是他负责，我们工作室制作的动画里面，很多场景都是小吴画的呢。”

“你好。”

“你......你好......”吴立群见芜笑眯眯地走近，又紧张地站了起来，“牧......云姐姐的歌，很......很好听，我......我经常，经常会听......”

“小吴也是你的小粉丝呢。对了，要不要先看看他画的一些图？”

言罢，吴立群打开一个名为“世界第一可爱の星星子”的文件夹，里面满是各式各样的设计图和海报，打开来看，扎着双马尾丸子头的，萌属性炸裂的小姑娘的形象跃然纸上。

有穿着华丽演出服挥洒汗水的，有捧着奶茶悠闲乱逛的，也有带着可爱麋鹿帽子羞涩微笑的。可以看出来，吴立群是真把星语当作自己的女儿来描绘，恨不得把世界上他所有能想出来的美好事物都堆砌其上。一边翻着，他还小小声地补充着每一张图画的背景，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自豪与喜爱。

这是怎样一份炽热的感情啊！从中她莫名还感受出了一丝神圣的气息......

这，就是二次元么？

芜这般震惊地想到，连眼神中都不自觉带上了未察觉到的敬意，直到......

“这张......放出去的话会被404的吧......”芜一脸凝重，“白色的，我懂了。”

“咳咳，这，这是意外！”小吴手忙脚乱地叉掉了眼前的界面，满脸通红，“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会放出去！我，我，这是......”

“牧，牧云姐，你不要多想啊......我，我不是，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啊啊啊啊啊！完了完了！这样的图竟然被人看见了......

还是我最喜欢的牧云姐姐啊啊啊啊！

星语啊，爸爸对不起你啊，没有守护住你的清白啊......

“小吴的人体画得果然是很不错的，以前好些前辈都夸呢。”莫向东呵呵笑着，一脸慈祥着轻拍着他的肩膀道。

芜也是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竖起大拇哥夸道：“表情也很到位啊，果然是很可爱呢。向东哥你该给小吴涨涨工资的，看孩子瘦成什么样子了。”

两人面色不改，一番调侃，让小吴更加羞愤欲死了：“莫哥，牧云姐，我，我......杏姐，杏姐说她有，有好东西要给你们看！”

刘杏：？？？

见两人的注意从自己这边转移开了，吴立群赶忙朝刘杏那张面无表情的面瘫脸挤眉弄眼。

杏姐救我！！！

这两个人简直是魔鬼，我挡不住啊啊啊！

刘杏：......

所以，他们魔鬼，我又能怎样。

谁，还不是个可怜的打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