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北有佳人（23）

“所以你家大哥本来暗戳戳找了他的好友帮忙夺得这场文会的头筹，结果他写完了忘了交？啊哈哈哈哈哈！这也太可爱了吧？”

“可爱？”兰溪一脸不解，最终打算不理会一边笑得喘不过气的芜，转头问端着茶杯的秦时行，“你二哥不是早就准备好东西准备替换掉王浊交的诗，其实结果也不会差上什么。况且......”

“况且这场文会的结果是什么并不重要，总归是要看些别的东西。”秦时行淡淡道，“江姑娘，你又想作甚？”

“没什么，只是想借秦公子的灯笼一观罢。”芜笑眯眯地道。

“姑娘只不要拿下来，近一点看便无妨。”经过这短短几个时辰的接触后，秦时行也彻底摸清了眼前这个姑娘的行事作风，虽然做事毫不着调，却也不会无端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于是很是放心地随意打发掉芜，接着问兰溪，“既然兰公子都看得透彻，那还疑惑些什么？”

兰溪微微摇头：“倒也不是疑惑，只是对那王浊有些感兴趣罢。”

“他？倒是个难得的有学之士。倒是江姑娘，听闻姑娘也算神算子老先生的半个徒弟，对秦某这于一偏室而闻前厅事的本事，可有些见教？”

芜盯着灯笼上张牙舞爪的长龙，感受到些熟悉的气息，微微一笑：“公子的本事如何，关小女子何事？”

听此说辞，秦时行勾勾嘴角，似乎在暗自满意些什么，随即又闻女子言。

“公子的本事，还是等今后公子的夫人来领教比较好哦~”

“当然了，兰溪你想来也不是不可以啦。”

兰溪：“......”

秦时行：“......”

这种破路也能开车......

还有后一句是什么意思？秦时行你还笑？笑个贫瘠哦！

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正在兰溪深深怀疑人生，陷入苦恼之时，夜随风和安和瑛那边倒是春风得意，一片祥和。在遭遇了撞见自己二弟和恭王殿下带着贵妃娘娘搞事现场，又听见被好友称为神女殿下的良妃娘娘一番奇怪言论，最后还要面对被自己请来帮忙写诗但忘了交且不能往死里打的好友，秦时凌觉得，他的人生已经起起落落，然后落落落落落，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使他平静的心情再起波澜，于是就十分老神在在地接过那些文坛大佬评定出来的结果，朗声诵读道。

“经过我们的一致评定，这首《月出》为最佳......”

“月出？你写的？”

“不是啊，是谁写啊......”

“不知道，不过能被那么多老学者认同，应该不会差吧......”

“......这首诗不仅词韵悠扬，意境完美，且包含着难得一见的大家之气，实属上乘之作，因此这位安和公子，可以获得这张古老先生的《秋月夜江图》。”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大部分学子们在传阅过这所谓安和的惊世之作后，被好好惊艳一番后，都翘首期盼着看作诗之人是何方神圣。

然后在他们巴巴的目光中，一位带着面纱，腹部微微明显隆起的女子慢慢走了出来......

嗯？

一个姑娘？

还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姑娘？

“......原来是安姑娘啊。”看清来人，秦时凌生无可恋。

原本还以为之前的一切已经算是在他人生的谷底了......

是他太天真了！

为什么你们这些所谓才子的才情还比不过一个深宫娘娘啊！你们的才子之名都是花银子买来的吗！

完了，这下皇上得气成什么样子......这都什么事啊......

秦时凌心中诽谤，面上却无比麻木地笑着将画递给安和瑛，有意无意地向她身体那边靠近：“姑娘真是惊世之才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哈哈......”

安和瑛微微点头，不欲与他多做口舌，接过画，转身正想走时，只闻一阵兵刃之声，四周忽得出现几个黑衣黑面的人，直直冲她......手中的画而来。

“小心！”

秦时凌将安和瑛一拉，抽出桌案下一把长剑，乒乒乓乓就与那群黑衣人对峙起来。那些整天舞文弄墨，之乎者也的书儒们那见过这刀光剑影，慌不择路，四散逃开。在这兵荒马乱之中，安和瑛作为首当其冲的目标，被秦时凌护着，倒一丝不见慌乱，死死拽着那画，四处寻找着夜随风的身影。

这是......这是随风要的东西，她不能让旁人夺去！

黑衣人不减反增，但秦时凌应付起来并不吃力。很明显，他们不来自同一个势力，相互之间争夺目标一致，自然会互相影响，这正为他提供便利。

秦时凌一边应付着眼前的人，一边不时回头查看安和瑛的安全。在他不知多少次回头后，他猛然发现，自己身后好好站着的安和瑛，不知何时偷偷溜走，跑向夜随风的方向了。

秦时凌一脸复杂的瞅了眼那小心翼翼穿行的身影，并没有追去。他的任务......不过拖住这些不臣之子，留下证据好将他们一网打尽罢了。

“随风！”

“和瑛！你小心些！”

夜随风挡开利刃，将剑刺进那人胸膛，一把揽过安和瑛，语气焦急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好好呆在秦时凌身边？这里多危险！你不要命了吗！”

安和瑛微微一愣，指指手中的画，泪水后知后觉地从眼角滑下：“你看，我赢来了，我们可以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看着她如此模样，夜随风鼻头一酸，再一次将剑挥向来者，点点头道，“是的，我们的日子。”

“你身体还受得住吗？我们先离开这里。”

“恐怕，诸君今日还不能离开这里。”

熟悉的声音，在安和瑛和夜随风耳边炸起一道惊雷。本来就要劈开乌云，重见阳光的未来，又迎来了一层更厚更深的黑霄，再也见不着天日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突然从大门涌进身披铠甲的侍卫们迅速将在场之人控制住，秦时凌协着他们制住最后一人，首先跪下高呼。随后便跪倒一片，有还未逃出，侥幸没被误伤到的书生，也有怀着不轨之心，被侍卫们强行按下的贼人。这之中，唯有怀抱着画作，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夜修闵出现的夜随风、安和瑛二人最为突出。

安和瑛愣在夜随风的怀抱中，脸上仍留着那不合时宜的泪迹，不知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自己那万人之上的夫君时，只闻他冷哼一声，当着众人的面，径直走来，附于她的耳边道。

“爱妃，你可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啊。”

......

一场精心安排的文会，伤了二人的心，遂了三人的意，又乱了四五成群的鬼胎。这其中，似乎是贵为天子的夜修闵是最大的获利者，收了画，又不费多少兵卒，揪出不少暗中涌流之势。当然，还有那个最令他意外的收获......

不过，这一切是否太过巧合？

他的爱妃与他的弟弟暗通曲款良久，怎就在这一天，突然被他抓住马脚？

不过，这些丝丝缕缕的疑惑，在夜修闵看着马车中不发一言的颓颜后就立马被抛之脑后。此时他的脑中充斥着在暗中看到安和瑛抱着画不顾一切奔向夜随风的愤怒，两人对视中满眼柔情的嫉恨，还有不知从哪儿升腾起的一丝委屈。而这所有所有浓烈的情感，都在她望向窗外的，冰冷死寂的目光中，汹涌地迸发出来。

“为什么！”他愤怒地咆哮。

“什么为什么？”安和瑛一个哆嗦，似乎是一个死机的电器，终于被重新启动。她微微一扭头，理所当然地反问着：“皇上您不都亲眼看见了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可是，为什么啊......朕明明是，如此真心地对待你......”

夜修闵低下他的头颅，双目低敛，薄唇紧闭，两只手紧紧握着撑于双膝之上，仔细看去，双肩在微微颤抖，似乎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崩住了从头到脚的肌肉，只为与那尚未溢出的泪珠子作着斗争。

看着难得如此脆弱的夜修闵，安和瑛九未扯动的嘴角竟然露出一点笑容来：“真心？呵，上到文臣武将诸候将相，下到市井九流妓子青衣，人人都能攥着身侧良人的手说上声真心，捧上些真意。唯独我的陛下，您不可以，也绝不可能。”

“朕不能，难道他就能？”

“他不是您，不是困于高座上的真龙，他当然能。”她勾起嘴角，眉眼难得柔软起来，“怪说世人对他是无比的推崇，就算是皇上，也不及他的千分，不，万分之一。这一次功亏一篑，一切都成定局，成王败寇，妾身能与他一同赴死，也是万分的福气。”

“呵，妾身......”

“安和瑛，你别忘了，你肚子里怀的可是龙种，怀的是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