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北有佳人（16）

“喂喂，阿妤你其实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你好端端地唬她作甚？还有她的哥哥是谁啊？你怎么会认识兰妃的哥哥啊？明明开始我问你兰妃是谁，你都不知道的啊？”待兰萤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容绯一边剥着所剩无几的莲子，一边问道。

芜拿走她手中的莲子，放回盘中：“快要吃饭了，你也少吃点这个了。虽说莲子清火，但一下吃太多也不好呀。”

“好嘛好嘛，不吃就不吃啦。”容绯孩子气地嘟起嘴巴，把手中其他的莲子也给掷回盘中，“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嘛，我很好奇呀。”

芜微微一笑，看起来深不可测：“你怎么知道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呢？明明我和国师在神算子老先生那儿也学了一阵子功夫，也算得上半个老道了，怎么会连这种小事都不知道呢？”

对于芜这番说辞，容绯表示自己不相信。

但为了不让阿妤尴尬，她还是假装自己相信了，不拆穿她好了。

“啊，真不愧是阿妤啊，你真棒呢。”

唉，果然没人相信我啊。芜在心底微微叹口气。

早知道就不去找那老头帮我澄清那个谣言了，当个传说中的成精的大妖怪，许多事情解释起来倒会方便很多。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真被传成了大妖怪，原主的心愿还怎么完成啊？

不行不行，我要有职业道德操守。

就算真要乱来，也要等任务完成之后再说嘛！

“那兰妃呢？还有她哥哥呢？你是怎么认识的呀？”

“这个嘛，其实说出来你也认识。兰妃是那个邻国公主，她哥哥大概就是前几年送进宫里的那位质子。”

容绯想了想，脑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来：“是......是那个兰溪吗？我记得他不是开春的时候就突然从宫里消失了吗？”

“那段时间，国师才帮你澄清谣言不久，还有人说是阿妤你把人给吃掉了呢~”她想起自家宫里的小宫女，那时是如何绘声绘色地和另一个小宫女描述这件事，当时她还偷听得津津有味呢，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芜微微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还有人这么传过。毕竟那时皇上利用兰溪来陷害自己，未果后人没了，也不敢大声声张，只匆匆一句被那子虚乌有的贼人给害了，将不知哪个亡者的尸骨给殓了送回兰溪的国家，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咳咳，说起来，这事还真与我有些关系。”

“嗯嗯嗯？”容绯睁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难不成还真是你把人吃了？”

“......怎么可能。”她无奈地说道，“你还记得太后寿宴上那件事吗？”

“嗯嗯，记得。”容绯后怕地拍拍胸口。

“还好阿妤你机警，没有让他们的奸计成功！那个安和瑛真是过分，先前你那么关照她。她倒好，不报答你的恩情就算了，还反咬一口。看着白白净净的一女人，心还真是黑啊！幸好太后请来大理寺李大人帮你掩饰，不然皇上还真可能就跟着安和瑛给她宫女串的词，将计就计把你给送进牢里呢。”

容绯义愤填膺地说着，芜却摇摇头道：“那李大人一向刚正不阿，又孤家寡人的，从来不怕权贵威胁，那日来都是看在从前承过太后娘娘的人情，又怎么会为我掩饰？”

“啊？”容绯傻眼，“可是那日房中确实没有其他人的踪影啊？就算阿妤你把人给藏起来了，也该会发出什么声响，早被禁卫军搜出来了。”

“难不成，真正被我祖母收买的，是禁卫军！”容绯大胆地提出了假设。

“嗐，越说还越离谱了起来。”芜笑着，“那日我去时，屋里确实有人。一个满身是血的流浪汉，还有一个要死不爱的兰溪。我估摸着第一个是贵妃安排的，她只想我身败名裂，而且和兰溪还没有遇见过，自然不会把他给弄来。兰溪肯定是皇上引来的，毕竟皇上要对付的，除了我，还有我身后的丞相府。如此，要是发现我和兰溪在一块儿，这罪名就不只是一个了，与外敌通奸，于国家安全不利，可是顶大帽子啊。”

“先是流浪汉在那房间里等着，皇上不知，就把兰溪叫来。兰溪进了房间，料理完那等着的流浪汉，自己却也中了房间里点燃的迷情香，也算他们原本的计划成功了一半。然后，就是我和宫女静雯进来了。”

“然后，你就把他们都料理了？”容绯好奇地问。

“啊，那倒是没有......其实后来就是一场意外。”说道这，芜扶额，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了，“静雯本来想把我直接推进房间里，那想到她被门槛绊倒，自己直接摔进房里，昏了过去。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一抬头，就和勉强拿着块砖头，满脸戒备的兰溪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我也不知道那是哪个，就把兰溪也干脆弄昏了。才把人都给拖到柜子里面，皇上就带着一群人来了。”

“既然他们在柜子里，那么明显的藏人地方，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我都说了我也有些本事，贴张隐身符，当然不会被发现啦！只是后来事情结束后，一不小心把人给忘在那儿了。第二天我想起来，偷偷跑来看时，那个场面......着实有些失控。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就帮兰溪回他的国家去了。”

“你也真是的......那你怎么知道兰萤是兰溪的妹妹呢？”

“下午离得远，没有看清。刚刚我仔细观察了兰萤，总觉得熟悉。后来看见她手腕上挂的红豆链子，突然想起兰溪也有串一模一样的。那样式有些特别，当时就记下了。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能再见一次，就想着，兰萤定是与兰溪有些关系。兰又是他们的国姓，就算不是嫡亲的兄弟，也是有血缘关系的。”

“哦，原来事情竟是这样么......”

说话间，夏江也推着小车过来，把精致的白玉菜碟摆上桌子，两人也就此止住话头。

而与这边的和气融融相比，长春宫里的气氛就显得低迷许多。原本应该如胶似漆的两人分庭而立，沉默不语，只是相互凝视，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安和瑛眼角泛红，看着明显是哭过一场，看得夜修闵十分心疼，想把人抱进怀中，好好安慰一番。但是他才上前一步，安和瑛就低声呵斥。

“不要过来！”

夜修闵猛地一顿，心中更是悔意和苦楚夹杂在一起。

“阿瑛，你......我.....下午之事实出于无奈。你也知道，兰妃是那国的公主。之前他们的质子在我们宫里失踪，他们已经对我们有很大怨言了，若是此番他们的公主又在我们这儿受了委屈，难免会影响两国邦交。朕倒也不是怕他们打来，只是......”

“只是战争劳财伤民，现今朝堂局势不稳，还是稳妥为上。”安和瑛叹口气，冷着脸说出这句话。

夜修闵满脸不可置信，欣慰地看着安和瑛道：“果然还是阿瑛懂我，那......”

“皇上。”还未等夜修闵的话说完，安和瑛生硬地开口道，“皇上，臣妾自然明白您的苦心。您也知道，臣妾对您的真心。”

“那是自然。”夜修闵担心地看着安和瑛愁云满布的小脸，“阿瑛，那你到底是在为什么而烦恼？”

“皇上......那皇上相信臣妾么？臣妾，今日确实没有推兰妃下水，皇上您相信么？”

安和瑛定定地盯着夜修闵，仔细看去，冰冷的眼神中还带了一些微弱的祈求。很难想象，有一日，在这个一向自立自强的坚强女性的眼中，也会显现出这样的情绪出来。然而此时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夜修闵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一方面是他的思绪完全被安和瑛一番话给搅乱了，并没有时间去注意这些小细节。另一方面，大抵也是他从没有想过安和瑛再怎么聪明，再怎么冷静，此时也只是个怀着孕的女人罢了，是需要作为夫君的他的关怀的。

就因为这一时疏忽，后来在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夜修闵都忍不住在脑中设想。

如果这时他能果断地回应，并且直接将她拥紧，事情是不是，也不会走向那个地步......

不过这一切，此刻的他都不会知晓。夜修闵迟疑了一会儿，想起兰萤那张楚楚可怜，却还一直为安和瑛开脱的小脸，实在不愿意去相信如此单纯可人的她会去做那种陷害人的勾当。

但是，他的阿瑛也不会像是骗他的人呐......

如此思索一番，夜修闵犹豫了好一会儿，想了下如何措辞，才慎重地开口道：“朕自然是相信阿瑛你的，下午只是无奈之举。阿瑛你莫要放在心上......”

“那阿瑛自然也是相信皇上的。”

见安和瑛的脸上散去阴霾，重新恢复平常那副温温柔柔，善解人意的模样，夜修闵在心中长舒口气，说道：“那，既然阿瑛都明白我的心意，朕就先走了。”

“这么晚了。皇上还要看折子么？”安和瑛一脸温婉，柔声问道。

这倒叫夜修闵不好意思了起来。明明下午阿瑛就和兰萤起了冲突，他晚上非但不在这儿安慰阿瑛，反而要到兰妃那儿去。真是......叫他的阿瑛受了多少委屈啊。

夜修闵如此想到。

不过他的阿瑛那么善解人意，肯定会理解他的！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夜修闵才温和地开口：“倒也不是政事，阿瑛不必如此操心，你只管安心养胎便是。朕......答应了兰妃，晚上会去她那儿，所以......”

安和瑛笑笑，打断了夜修闵的话语：“皇上不必解释，阿瑛都知道的。国事为重，还请皇上保重龙体为好。”

见状，夜修闵满意地朝安和瑛看去，微微颔首，一摆袖子，就走了。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如同非要在太阳升起一刻就开始鸣叫的公鸡，令人心烦意乱。又会让人想起才出炉的大圆烧饼子般的太阳，在如此炎热的夏季，更令人躁动不安。

待帝王出行轿撵的声音逐渐远去，安和瑛缓缓抬起低着的脑袋。此时她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淡漠模样，脸上没有一点方才的温婉，看着冷厉极了。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良久，才木然地笑了。

她转身朝自己的卧榻走去，半倚红纱清帐，低声嘲道。

“呵，你终归是不信我的，是吗？”

“果然，所谓情爱，到头来只是虚幻而已......”

此时，正对着她的那扇窗户吱呀一声响，夜随风踩着月光，推开窗户，轻轻巧巧地跳入房中。

“怎么了？我的那位好皇兄，又惹你生气啦？”

安和瑛擦擦眼睛，冷着脸看着夜随风道：“这好像不关恭王殿下的事吧？您未免也管的太宽了些。”

“哎呀，不要这么冷漠嘛~”夜随风笑嘻嘻地说，笑容十分刺眼，看得安和瑛抓起枕头，就要朝他砸去。

还未等她呵斥夜随风的不正经，就见他一把抓住朝她手中的枕头，将其轻轻放在她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肩膀，然后顺势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

微热的呼吸扫过她赤裸的肌肤，惊起一排排小疙瘩。安和瑛一时怔住，不知作何反应。

寂静无声，连蝉鸣也不知何时消去。唯有夜随风清澈却很是沉闷的声音，如同滴落雨点溅起的一圈圈涟漪，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慢慢扩散开来。有的，消失在了空气中。有的，却通过和她身体的共鸣，飘进了她的心底。

“就算他负了你，不是还有我么？”

“为什么，和瑛就始终不愿回头看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