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北有佳人（15）

“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阿绯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唔......容貌举止庄重，是四国的表率，的吧......”容妃咬着毛笔杆子，口齿不清地嘟囔道。

芜点点头，笑着把书合上：“嗯，就是这个意思。所谓为君者，也须得时时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一国的风气往往都与君主的品行相关联呢。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就先讲到这里吧。”

“阿妤你不在我这用了晚膳再走吗？”

见芜起身，本来蔫蔫地趴在书桌上的容绯猛地立起身子，眼巴巴地望着她问道。芜看着她那格外惹人怜爱的小模样，哭笑不得。

总感觉自己在养女儿怎么回事？

不过感觉还不错就是了。

“我晚上还有些事，就不在阿绯你这儿吃了。”

“啊......那好吧......”她低下头，沮丧地像只被丢弃的小狗崽子。软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她一下。

“啊，对了！”芜一停顿，突然想到了什么。

容绯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问道：“什么什么！”

芜眼睛弯弯，笑得像个狡黠的小狐狸：“明早我要抽背今天的内容哦。要是阿绯回答错了，可是有惩罚的呢~”

“啊......我不像看书啊......”

忍着笑意，芜毫不理会耳边容绯的哀嚎，脚步轻快地朝外走去。还没等她走到门口，白苏就一脸怪异地走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容绯目光本就黏在芜身上，见她停下脚步，也十分好奇地伸长脖子，想要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好像问问看她们在说什么啊！

不行不行，那不符合我高贵冷艳的外表。

嗯嗯，不能问不能问......

可是我真的好想知道啊啊啊！

“在说什么呢，在说什么呢......”

才听完白苏说的事情，芜点点头，刚转过身就看见容绯小声地碎碎念着什么。

“好啦，你就别猜了，是兰妃来了。”她笑着解释，“看来我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啊呀，那太好啦！”容绯开心地说道，随即向芜提出疑问，“兰妃......是谁啊？”

“......”

这个问题，对于已经蜕变成为宅家达人的芜和容绯来说都太过困难。别说这新冒出来的兰妃是为何人这种问题，就是问她们女主长什么样子，两人怕是一会儿也答不上来。

一时语塞，两人相顾无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大眼睛瞪着小眼睛，仿佛是要通过心灵感应来回答这个世纪难题。

芜努力地想了想，总觉得兰妃这个名号自己曾经听过，看到漆红香木桌子上摆的一盘青翠欲滴的莲子，一拍手掌：“啊，我记得，兰妃就是方才落水，被我捡上来的那位娘娘嘛！”

容绯：......

兰萤：......

“咳咳，两位娘娘还真是要好啊。”被捡上来的兰萤轻咳一声，打破了这弥漫着一丝莫名诡异的空气。

“那是自然了，本宫和良妃之间的情谊可不是旁人可以相比拟的。”容绯敛眸，微微扬了扬脑袋，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些小骄傲。“你......就是被阿妤捡来的，兰妃？”

喂喂，怎么又变成捡来的了？你们两个的用词都略有些诡异的说啊！

还有你说就说嘛，不要用那种看危险人物的眼神看着我好吗？

我又不和你抢江无妤，紧张个锤子哦。

兰萤垂首，决定不去搭理像小鸡护食般护着芜的容妃。她谦卑地行了个礼道：“嫔妾见过容妃娘娘，良妃娘娘，两位娘娘万福金安。”

容绯眯着眼，审视了番这个突然来访的兰萤。狭长勾人的细长眼睛，莫名显得有些无神的样子，但若要仔细看去，又能察觉道其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辉。眉尾温顺的隐于脸颊两侧的碎发之间，颇有些“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的意味。还有盛行的挽月髻，桃红靥，烟罗裙，鱼水佩，无一不显示着，眼前此人只是个柔弱无害的小女子罢了。

不对！她一定忽略了某些地方，宫里怎么会有柔弱无害的人呢！

当然这里面要除开慧贵人啦，她是个意外，而且她也不是那么柔弱的说......

“啊，那个，兰妃啊，既然来了就先坐下吧。”芜看了眼依旧死命盯着兰萤的容绯，摇摇头道，“不用理会她，过来吧。”

“谢良妃娘娘。”

这时夏江正好进来摆放碗筷，是一对青花釉斗彩的器具，浅口宽沿，边纹描金，看上去端庄大气，是不可多得的上好品具。配两副同样工艺的玉色瓷箸，正正放在小巧的棕黑鱼枕上。唯一不同的是尾部勾着金色荷塘，既是富贵，又着一分清高，与那底下一尾游鱼相得映彰。只可惜甚得主人喜欢，时时把在手中，以凡胎肉体亲近着，失了些不 近人的光辉，也多了些朝夕间的尘气。

这两套井然有序的碗筷，三个分庭对立的座椅，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夏江先前一直在小厨房里为主子们准备晚膳，并不知道兰妃突然造访的事情，就照平常的规矩来摆的。哪里知道......

要再拿一套来吧，先不说兰妃她会不会同意在这用膳，就光说这碗筷，她家容妃娘娘早把其他的都给收着锁在不知哪里了，单单留这两套金鲤戏荷的，再要她去找个别的来，就是摆上桌了，都显得格格不入。

但要是不拿吧，又恐落个招待不周的口实。毕竟对方也是个有名有份的娘娘，总不能叫人看着两人用膳，然后谈事吧。

不然，我偷偷撤回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夏江用祈求的眼光看着芜，希望她能化解现在进退两难的情形。至于问她为什么不找她家娘娘......

别傻了，找她家娘娘帮忙的话，只能越帮越忙。况且，她家娘娘到现在都还盯着人家兰妃娘娘看，不知道在脑补出一场什么样的大戏呢。

“如果不介意的话，兰妃娘娘不如在这儿用了晚膳，茶足饭饱后再谈事也不迟。”

兰萤看着笑着询问的芜，和一旁揣揣不安的夏江，倒是没有多做刁难，善解人意地笑道：“看来是妹妹来的不是时候了。晚些时候皇上还得到妹妹那儿去，就不在这儿叨饶姐姐们了。”

“真是招待不周啊，夏江，还不去拿些凉糕来。这天气炎热，妹妹吃些，也好消消暑气。”芜朝夏江挥挥手，示意她先下去。

兰萤却摆手：“不必麻烦姐姐啦。妹妹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当面谢谢姐姐下午的救命之恩。”

“没事没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这话时，兰萤仔细地盯着芜看，想要从对方笑意盈盈的脸中瞧出什么破绽来。她费了好大功夫，特意挑着这个时候来长春宫堵芜，可不是为了和她们这么东扯西扯地互相恭维，说些假惺惺的话来的。

虽然说这两人在后宫里只是空有位分，对她造不成什么实际的威胁。但她也不想在谁手中留下把柄，以免对她的计划造成不利。下午时芜出现地太过巧合，不得不令人生疑，所以她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来试探她一番。

再说，她也想来看看哥哥回来就一直挂在嘴边的人到底是怎样的。

像她哥哥那种人，先是在皇子夺嫡的混战中忍辱负重地苟活下来，又是被迫成为质子，送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摸爬滚打近三年，早就变成个人面兽心的老狐狸，她就没见他一次不是皮笑肉不笑地跟他们这些还算得上亲近的人说话。

但是在提到江无妤的时候，他却很罕见地咬牙切齿，露出了些真情实感。所以她这才想来看看，这个江无妤到底是何许人也。

根据她细致的观察和活了十几年所积累下来的看人经验来看，眼前这个女人拥有着完全不输于她哥哥的假笑十级秘技，的确如她哥所说，不是个好糊弄的女人。

“不过说起来，妹妹还是很好奇啊。”还是再试探下好了。

“嗯嗯？”芜有些兴奋，有些期待地看着兰萤问道。

嗷嗷，她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从水里钻出来啊？

嗷嗷，终于有小可爱来问了，好开心！

“......那个。”见芜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兰萤有些不知道如何问下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对她的推断。她不知所措地咽了口水，干巴巴地开口问道：“姐姐......下午为何会从那水中钻出来？”

“啊，这事啊，就说来话长了......”芜故弄玄虚地拖长语气道，但实在是忍不住快要洋溢出来的欢喜，就接着语气轻快地说道，“但是不耽误妹妹晚上和皇上相会，我还是长话短说好啦！”

“这一切，还要从一篮莲子说起......绿莹莹，白嫩嫩的莲子呦~”

“啊？”兰萤更加疑惑了。

“其实，我只是去采莲子了。”芜嘿嘿一笑，指着桌上摆着的莲子，“喏，你要不要尝一个？可甜啦！”

不甜不要钱哦~

“......”兰萤扶额，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笑盈盈的芜了，“那姐姐可曾见过什么特别之事？”

“特别之事？”芜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在兰萤紧张的目光下，摇了摇头，“我一直在荷花那边，准备上来时你就一脚蹬在我头上了......”

“啊啊，也没有很疼啦，毕竟在水里面是吧？”见兰萤向她投来奇怪的视线，芜生怕她会愧疚什么的，就慌忙解释道，“不过奇怪的事吧，大概就是这儿池子里的锦鲤格外的大，刚看见时，我都被吓了一大跳呢。那么大一只，要是能抓来尝尝就好了......”

唉，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能让哥哥忌惮的人物，也不过如此嘛。

兰萤在心中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徐徐行了个礼：“时候也不早了，妹妹就不再多叨饶姐姐们，先行告退了。”

“等等。”

兰萤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芜清脆的声音。她转过身来，只见芜笑眯眯地说道。

“兰妃娘娘放心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什么也不会去掺和。”

“还有，若有机会的话，还请兰妃娘娘帮我像你哥哥问声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