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贰：金氏家宴身何来

入夜，金麟台

两辆低奢的马车在金麟台前缓缓停下，早就恭候在此处的一众家仆在管事的带领下恭敬有序地上前，请车上的贵人下车。

金子纤扶着侍女的手借力点足落地，放下方才提起的裙摆，姿容妍丽，仪态矜姣，广袖束腰的金星雪浪袍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无需过多的装饰便一眼非凡。

年纪尚轻，因是来赴家宴，面上略施粉黛，未描墨眉，未点朱唇，一记丹砂印在眉间，在皓月映照下更生光辉。

轻轻抬眸望去，入目的是高耸的象牙白大石门，两边的石柱上雕着栩栩如生的金星雪浪，大门方正中央刻有三个遒劲大字——金麟台。

“大主君，大夫人，勋公子，纤姑娘 。”

管事上前一步，拜以一礼，“宗主与夫人在斗妍厅相候，请随我来。”

在众人的簇拥下，金子纤跟在金光慎和金大夫人身后随之前进。

经过之处，清灵如雪白牡丹种植于道路两旁，独属于金星雪浪的香气清幽不浓烈，轻轻一嗅就让人神清气爽，身心愉悦。

踏上汉白玉砌筑的长阶，金子纤不免再一次感叹兰陵金氏的雍容华贵。

地处兰陵西城的金麒台看着清舒淡雅，但走进里面便会发现家什器具无一不精致贵重，是内敛的华贵，而东城金麟台，那便是外露的奢华。

偏偏这份贵气中还带着无法藏匿的仙气，那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底蕴，与凡尘俗世的浮华尽不相同。

“从午间便开始一直盼着你们来，现下可算是到了，来，纤纤过来让叔母看看。”

金子纤走完长阶才刚刚站定，听到动静的金夫人率先走出来相迎，拉着金子纤的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满是笑意地将她上下打量。

金子纤不趋不避，大大方方任金夫人打量，唇角衔出一抹清浅的笑容，梨涡若隐若现，一肌一容，尽态极妍，让金夫人越看越心喜。

“大哥大嫂真是得了个好女儿，不像子轩，你们看看他，大好的婚事都给……”

看金夫人又要提起退婚之事，金子轩烦躁地皱起眉川，这件事自他回来后母亲便一直挂在嘴边，是个人听得多了也会生厌，可碍于尊为长辈，纵是不悦也不能太过明显。

金子轩道：“阿娘，今日是家宴，难道要一直站在门外？”

“好了，有什么想说的要说的都先进去再说，自家家宴，还怕没时间说不成？”

金光善笑道，大掌在金夫人肩上拍了拍，动作尽显温柔亲昵，可他心里究竟作何想法，谁又知道呢。

若金光善当真独爱金夫人，又怎会私生子遍地走。

金子纤目光闪烁，面上并无不妥，随着几人的脚步走进斗妍厅，款款落座。

哪怕只是小小家宴，也被安排得十分妥帖，家仆侍女不敢有一丝疏忽，奉上来的珍馐美食各式各样，另有好酒在樽，鲜果在盘。

侍女不敢给金子纤斟酒，知道她年纪还未过十五，不宜饮酒。

金子纤倒是想趁众人不注意喝一杯，可惜宴上几位都留意着她呢，便是想下手也很为难啊。

“这是特意酿的青果酒，喝一些不伤身。”金夫人看出金子纤对美酒的垂涎，亲自接过白玉酒壶给她斟满一盏，而后回到自己的座上，仪态雍容。

“纤纤近日以来身体可好多了？”

“叔母放心，纤纤已无大碍。”

这样类似的话已经烂熟于心，金子纤浅笑着回话，未曾透露出一丝异样，只有她心里明白，什么无碍，只是回天乏术罢了。

与其让关心自己的他们知道，花费心思去寻找医治之法，还不如瞒下来，趁还在时多陪陪。

而对坐的金子轩却将目光投向她，眼神中含满隐晦的担忧，他是知情的，金子纤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她已经向自己交代过了。

金子纤悄悄向他眨眼示意，金子轩一看，偏过头去不再理会。

金光善笑道：“如此便好，这样大哥大嫂也可以安心了。”

“纤纤年后便及笈了吧？”

金大夫人笑答：“生辰过后就十五。”

“纤纤这样好的姑娘，日后定有诸多世家公子上门求娶。”

金夫人敛袖轻笑，目光宛转在金子纤身上扫过，心里似乎有什么打算。

金大夫人眼皮一跳，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的婚事前不久才作罢，金夫人自是想要和江氏联姻，江家公子和金子纤又年纪相仿，该不会……

金大夫人定了定心神，道：“纤纤我一向疼她，还要再留几年才放人呢。”

金子纤目不斜视，手执玉箸夹来一筷子佳肴放至自己面前的金纹雪瓷碟中，默默听长辈说话，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一身靛青绣纹白底衣袍，眉目还显少年青涩，向来是对他人嘴上不留情，偏偏在自己面前失了分寸。

端起酒杯的动作一顿，毫无察觉地就弯了唇角。

酒过三巡，果酒不醉人不错，但架不住金子纤一直在喝，脑子有些昏沉，她起身暂且离席。

走出斗妍厅，略带着些许凉意的夜风袭来，吹散了金子纤那不多的醉意，她信步游走，欣赏周景，却发觉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人语传来，金子纤正在假石之后，她本无意躲避，只是假石把她挡得严严实实，对话声清楚可闻。

“纤姑娘当真是受宗主喜爱，连佩剑都亲自送去镌字。”

“诶，你知不知道，其实纤姑娘非大主君亲生。”

“你是从何得知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命都没了！”

“啊？姐姐姐姐，那方才我所说你全当没听见好不好，我也只是听府上老人闲说的，以后可不敢了。”

“知道便好，走吧，宗主还在斗妍厅等我们把佩剑送过去。”

声音逐渐远离，金子纤却茫然了，这究竟是兰陵金氏的老仆年迈闲说，还是确有其事？

她想不清楚，更想不明白。

忽而，又一脚步声越来越近，分明是朝她这里走来的。

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