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牛·鸟（炎黄篇）·十

“我们不能走。”白泽正襟危坐，饶是常先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把它从轩辕的矮案上挪走。

轩辕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挥手让常先退下：“你给出一个让我能留下你们的理由。”

“事态有些失控，我没想到昆仑的神兽也来凑热闹了。”白泽从案上跳下，在地上来回踱着步，看得出来它的心情非常糟糕。

“昆仑？！”轩辕下意识将桌上的行军图抓成了一团，“你指的是那个昆仑？！”

白泽面沉似水地点了点头。

小孩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这二人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什么谜语。

“天地运行之枢纽，诸神聚居之宝地，弱水绕，炎山烧，万兽归服护神灵……”轩辕默念着这几句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至少英招还有陆吾那几个大头没有被蚩尤忽悠过来。”说这话时白泽阴沉的脸色没有丝毫转晴的迹象，“但不排除钦原会加入这场战争，你的子民只是肉体凡胎，只消钦原一蛰，任你那兄长的医术再是妙手回春也是无力回天。”

“也就是说这些凶兽其实并未被驱除，白泽和我是必须要留下来解决这种异端的，最好是能从源头铲除。”小孩并不傻，他很快从这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严峻的事实，同时认清了自己面对的现实是何等的岌岌可危。

炎黄肉体凡胎的大军对上蚩尤刀枪不入的恶鬼部队和无穷无尽的凶兽浪潮，宛若风暴中形影单只的一叶孤舟，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下竭力不让自己倾覆。

“不，你必须得回去……”语调中透露出几分无力，他们陷入了一个死局中，即使有应龙和白泽相助，能够击退目前的凶兽大军，可谁又能保证这就是结束？

仅是第一场对弈，己方军队便是损失惨重。蚩尤那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他的部下个个铜头铁额，自身便是强力的防具，往往要赔上己方好几条性命才能击杀对面的一人。

还记得前几日撤兵时，夕阳惨淡，尸山血海，大量的红色凝聚成黑色的河流，倔强地不肯被土地吸食。被啃食得残缺不全的遗骸以扭曲的姿态匍匐在大地上，有些尸骸缠在一起，好似亲密无间的战友相拥，乍一看却是彼此厮杀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的互相撕咬，让人不寒而栗。幸存的人们无法找到自己挚友的遗骸，只好强忍着悲痛燃起一把火，将挚友和敌人抱在一起的尸骸烧成灰烬。

大火连烧了三天三夜，才把那战场清得个干干净净，只是昔日茂盛的绿原不复，徒留一地的焦黑。

死亡的阴霾笼罩在众人头顶，绝境中看不见任何希望。

只是蚩尤那边像是偃旗息鼓了般，连续三日没有发动下一次进攻。

可没人能够放下心来，蚩尤下一步怎么走，早已在他们的计算之外。

“只有我和应龙是无法解决现状的，”沉默良久，白泽还是率先站出来打破了死寂的现状，“既然蚩尤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召集了大批凶兽，那我们这边也可以同样请神兽前来相助。”

“——我去求援。”到这一刻，白泽全然放下了自己的高傲。以往本着神兽没有上神下令不得干预人族的原则，它也就顺其自然，对于抛来的橄榄枝一概不予理睬。它曾以为自己可以独自逍遥，殊不知在很早以前心底的某个角落已为几人开辟出一方小小的天地。如今哪怕它要打破这条戒律，为此承受来自上神的神罚，落得个神力尽失的下场，也要拼了这条命去护这几人！

“白泽……”

“我没事儿，不过是去叫个援兵而已，又不是去送死，蚩尤豢养的那帮废物奈何不了我的。”它主动蹭了蹭小孩的掌心，温暖的触感让它眷念，但更多的是义无反顾的决心。

“我交给你的可别丢了，它们会在关键时刻派上大用场。还有，务必撑过一日。”说完这话，白泽身形一闪，恢复成那日在战场上威风神武的模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帐。

“……”

轩辕离开了坐席，走上前将小孩紧攥的拳头包进了自己宽厚的大掌中：

“我们要相信白泽，也要相信我们自己。”

次日的清晨在一片迷雾中到来，这雾气着实诡异，抬头望去竟是连羲和也不知位于何处。这大雾又不比林间迷雾那般阴冷刺骨，反倒是有几分闷热，仿佛有人烧沸了整片大海，蒸汽腾腾间人影幢幢。

轩辕立马意识到这可能是蚩尤一方施展的法术，难怪连续三天对方毫无动静，原来是在为这大范围的术法布局。

法术、凶兽、异人……蚩尤背后究竟有怎样的势力的在推动着这一切？事已至此，轩辕已经不认为这场战争是两个联盟之间寻常的战争。

他高声嘱咐众人保持镇静，确认各自的位置，拿好武器严守阵地。命令刚一传出，厮杀的号角便已吹响，那熟悉的恶鬼部队竟趁着大雾冲入了阵营！

开场落入被动的局势，轩辕只得拔剑先护住自己周身，同时去探小孩的位置。

“耀，到我这里来！”他高呼，长剑巧妙地卸掉袭击而来的大刀，反而借力攀上，两剑刺穿了喉咙，取了敌人的性命。

“耀？”他筛选着耳朵传来的信息，同时在周转之间又击杀了几人。肉体倒下的闷响和喊杀声混杂在一起，一片纷乱，却唯独没有熟悉的童音。

他暗自懊恼，身后这时搭上了一只手，一把火炬亮起，周遭也变得清晰起来。

“你？风后？”他认出了来人，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是他在扩张势力时寻来的能人，出谋划策处理政事样样在行，是绝对理性之人，相当于轩辕翻版的存在，一旦轩辕乱了脚步，他便是最能稳定人心的存在。

“首领，我知道您是想找耀少主，”他捂住了轩辕的嘴，示意他别出声，“可就在方才，他被蚩尤带走了。”

轩辕瞳孔骤缩。

“骑着黑白相间的猛兽，三首八足，是他。”风后低声说，“能做到悄无声息地掳人，却没有袭击您，反倒是带走了耀少主。看来这场袭击，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击垮我们，而是声东击西，他真正想要的是耀少主。”

轩辕微微张口，发现自己一个字眼也吐不出，面部肌肉传来的阵阵抽搐才让他发现自己在颤抖。

“首领？”

“……”他用力闭上了眼，右手不觉地摩挲着剑柄，手背上青筋条条凸起。

“召集幸存的将士，重新编队。”他猛然睁开眼，两道威慑十足的精光迸出，脸庞坚硬得如同岩石凿刻，“我们一定要突破这团迷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