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府君

古时人间有一帝王名舜，南巡途中死于苍梧，后葬在九嶷山。其妻娥皇与女英追随至湘水，知夫死而痛哭，泪水洒在竹叶上留下斑点，“湘妃竹”之名便由此得来。而传说中的舜帝和娥皇女英实则是湘水的两位府君，奉女娲之命转为一世凡人以领导人类部落走上正轨，只是湘夫人的神魂在转世时出了点意外，化为了娥皇女英两人。

　　这些往事暂且不再多说，眼下，湘君与湘夫人正飘然降至岐山山谷。瞧着谷中那棵高大茂盛的梧桐树，湘夫人温婉一笑，挽着身旁的夫君道：“连结界都设下了，看来九妹这回惹得麻烦不小。”

　　湘君听罢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小九一向不理世事，也不知这次是怎的了。”

　　湘君的话音刚落，面前的结界上已经被打开了一道“门”，山鬼探出半个身子笑眯眯地朝着来人挥了挥手，然后走过来款款一礼，出言问安后道：

　　“三哥，三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为了避免被玉帝猜疑，人界的四位古神甚少来往。山鬼上一次见到湘君湘夫人已经是将近四百年之前的事情了，这厢两位府君突然到访，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听老八说，你给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黄河比之湘水总归是离岐山近些，故而湘君湘夫人他们也是先从河伯那里得到的消息。不过河伯仅仅是派人来报了个信，因此两位湘水府君放心不下只好亲自跑这一趟。

　　“八哥他不是一向忙着沾花惹草吗，怎么还有空管起我的闲事来了？”山鬼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精致的白眼。要知道，河伯生性风流可是连凡人都晓得的事。

　　“……先不管他了，小九，你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嗯……说来话长，兄嫂先和我一同进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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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山鬼捡来的那个“麻烦”正在堂屋喝茶，而玉鼎真人则还是在书房孜孜不倦地编书。至于小狐狸小玉，山鬼前几日见她有些静不下心，便打发她去了华山。

　　于是湘君湘夫人一进门就与杨戬打了个照面，因为先前龙须虎已经通报过来人，所以屋里的杨戬并没有太过惊讶。倒是湘君和湘夫人原地一愣，默然片刻后抬手一礼道了声“真君”。

　　“二位神君不必如此，”杨戬起身还礼，目光中一片沉静，“杨戬已是戴罪之人，不当此礼。”

　　“你对‘戴罪’二字倒是认得清楚。”山鬼安顿湘君湘夫人入座之后，斜眼扫过杨戬，语气却是比以往要凌厉了不少。

　　杨戬听闻山鬼此言也不免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虽然自打山鬼把他从昆仑山下带回来之后就偶尔会调笑他几句，但言语间亦是温婉，像这般凌厉可当真少见。

　　不过山鬼显然没打算对此做什么解释，转过头去向湘君湘夫人概括近来诸多事情的主要内容。杨戬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低头饮茶。

　　而另一边，湘君与湘夫人他们为了避免引来玉帝的注目自然不会过问天庭事务，但也并非对什么都一无所知，更何况关于杨戬这个司法天神的事情在三界之内想不知道都难。

　　“夏虫不可语冰，真君无需自贬。”湘夫人以袖掩唇温温一笑，随后唤了山鬼到身前，出乎意料地抬起手她头上轻敲了一下，“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自作主张，该打。”

　　“救他本就是我自己的意愿，”山鬼假作很痛似的揉了揉额头道，“况且我也不想牵扯兄嫂……”

　　“毕竟……玉帝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山鬼说这话时候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也逃不过两位“家长”的耳朵。湘君与湘夫人非常同步地停下了喝茶的动作，一齐看向垂着眼眸努力摆出一副“我很乖巧”表情的山鬼。

　　湘君本想说些什么，然而这时候杨戬却先他一步起身开口道：“此番事端皆由我而起，杨戬在此保证，绝不会牵累卿茹。”言毕，他手中的墨扇一展，更是带出几分渊渟岳峙的气势。

　　几百年来，关于杨戬的传言总是离不了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对上位者卑躬屈膝云云。然今日一见，湘水两位府君倒觉得这位司法天神二郎真君一身凌然傲气，饶是与千年前劈桃山、逐九日的少年无异。

　　“真君言重了，既然是小九自己作出的决定，她当然也有该担的责任。不知当下可有我与夫人能够略尽薄力之事？”

　　“杨戬罪孽深重，牵扯卿茹一人已是难当，不能再累及二位神君。”

　　“真君心怀三界，何罪之有？不过是世人妄言罢了。”

　　“压妹杀甥六亲不认欺上瞒下心狠手辣阳奉阴违趋炎附势。”杨戬还未来得及开口，山鬼面就无表情且不加标点地吐出这一长串句子，而后送了杨戬一个漂亮的白眼，“不用你自己说，就这几个词，我都能背下来了。”

　　杨戬：……

　　湘君湘夫人：……

　　山鬼：皮这一下我很开心。

　　“……别闹了，丫头，说说正经事吧。”湘君瞧着山鬼这样子也是无奈，当年这个由山岳灵气而成的姑娘化形最晚，故而在九神中颇受另外八位的照顾。好在这姑娘天生一副温婉剔透的性子，倒也没被宠成个任性娇蛮的大小姐。

　　“那……三哥，你对游女了解多少？”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逮了只小蛊雕，说是游女放它出来的。”

　　“……？？？”

　　看着自家兄嫂两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山鬼便把蛊雕一事同他们讲明，然后乖巧地坐在一边等待回应。半晌，湘君放下手里的茶盏，眉目间多了几分不明意味的神色。

　　“若是别人，我可能还不甚了解，但关于游女……我的确略知一二。”

　　“当年那个偷了她羽衣的男子是豫章人士，豫章一地水脉与湘水同属一支，因此对于这件事我们确有了解。”湘夫人微微颔首，接了夫君的话尾道，“九妹你所知道的，基本就是事情的全貌了。”

　　“看来天帝还真是没能狠的下心去处置自己的女儿，”湘君眉梢微动，手指不紧不慢地摩挲着置于一边的茶盏，“不过游女几千年来都没有出现过，却在这个时候露出行踪，想必是有什么吸引她的事情。”

　　“新天条？”先前一言不发的杨戬忽然出声，另外三人听罢也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毕竟，要是谁想列个近几百年来三界热点排行榜，那这新天条出世必然名列榜首。

　　“可新天条与她有何关系？她所犯之罪又并非只是私配凡人。”

　　“不论缘由，我们现在还是先以不变应万变为好。”杨戬一下一下地敲着折扇，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况且……她或许并非是想与我们为敌。”

　　“哦？真君何出此言？”

　　“引一只几乎毫无威胁的蛊雕到岐山来，原因无非是两种——”

　　“一是她没有能力放出更为棘手的异兽，二便是她想借此，投石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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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交谈之后，众人决定把游女一事暂且搁置，先来处理一下眼前的一个小问题：关于蛊雕的烹饪……处置办法。

　　“这么说，九妹你是想把它重新封印？”

　　“毕竟全族只剩下它一个也挺可怜的，总归还是不忍心杀了，”山鬼也是无奈地一摊手，如是说道，“既然当初娲皇没在意这一两个漏网之鱼，现在应该也无妨。”

　　“依我看，小九你不如先留着它，”湘君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岐山山阴的封印之地过于凶险，若非必要之事，还是莫要启动为好。”

　　“可蛊雕素来喜好以人为食，放着不管也不是办法。”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九妹你既然已经养了只龙须虎，再养只蛊雕又何妨？”

　　“……”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被自家兄嫂坑了感觉。山鬼如是想着，目光里带了几分探寻的意味看向笼子里的蛊雕。

　　“我，我也是可以不吃人的……”蛊雕被她盯得一个激灵，抖抖羽毛勉强道。毕竟，比起被封印，乖乖听话至少还能相对自由一些。

　　“但我没有养鸟的经验。”

　　“这个不难，”一旁杨戬摇着墨扇，眉眼间不经意地也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轻得像是飘落到细草尖上的一瓣梨花，“我座下有一银眼金翅鹰，唤作逆天。你若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问我。”

　　“……我突然觉得把它给龙须虎当宵夜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了：）”

　　话虽这么说，山鬼最后还是应下了这件事。至于引来龙须虎吃醋导致一鸟一兽日常互怼之类的，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之后湘夫人有些神神秘秘地拉了山鬼出去，美其名曰姐妹数百年未见要私下聊聊，于是堂屋里便只剩下湘君与杨戬。

　　不知道为什么，杨戬觉得这气氛有点熟悉……

　　而远在华山的刘彦昌则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