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鸟鬼车

如果单纯从剑法招式的角度来讲，山鬼算不上精于此道，但她身为上古九神之一的能力也足够使她在通常的作战之中不落下风。更何况现在身处岐山之中，一只蛊雕固然不足为惧，但山鬼更在意的是这种本该消失的异兽为何会突然现身于此。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蛊雕怪笑了两声，展开双翅亮出利爪，显然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备战状态。

　　“凭我现在就能把你削成一片一片的铺在地上，”山鬼甩了甩手中的软剑，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眯着眼睛道，“一只连人形都没修成的小鸟，伤我山中生灵，还敢和我叫板，真是勇气可嘉。”

　　蛊雕本来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山鬼手上那柄溢满了灵气的剑和明显不是开玩笑的表情之后，还是瑟缩了一下。不过好歹也是上古异兽这样就认怂未免太丢面子了，因此它灵光一闪觉得自己还能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明明我们才是最早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却要被叫做‘异兽’，而你们这些所谓的神还为了人类将我们赶尽杀绝，这不公平！”

　　“恩，是不怎么公平。”出乎蛊雕意料的是，山鬼似乎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然而随即话锋一转道，“但这事儿你得找娲皇讲理去，跟我说也没用。”

　　“行了别跑题了，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从哪儿来，或者说，是谁让你来岐山的？”

　　如果蛊雕的出现是有什么人故意而为之，那么它行动想必也不是出于它自己的意志，而是有人在背后授意的。另外，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岐山，难保授意者的目标不会与杨戬无关。

　　虽然山鬼素来不喜欢费心去想那些关于什么阴谋算计之类的事情，但并不代表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况且，眼下她的山谷里住着一个法力低微的阐教仙人，一个道行尚浅的小狐狸，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让人不太省心的伤员，这也让她不能不为此多花些心思了。

　　只是山鬼在审问套话方面向来没什么天赋，所以干脆就直接问了，至于对方要是坚持不回答该怎么办……

　　——很简单，先揍一顿再说。

　　……

　　“……当年奉命屠我蛊雕一族的神将，看我尚且年幼，便没下死手，只是将我封印在了南方的鹿吴之山上，”被山鬼抽得几乎只剩半口气的蛊雕伏在地上，半睁着眼喘息道，“放我出来的是一个黑衣服的女人，她说岐山灵气充沛有利于我尽快修炼，为族人报仇……”

　　蛊雕说话的时候，山鬼正翘着腿坐在水边那块刚被她削出一个平面的岩石上。刚才一顿胖揍之后那怪鸟总算松了口，说是只要山鬼不杀它，它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于是山鬼就像听书一样听蛊雕把自己那些劳什子身世经历讲了一遍，边听边琢磨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违抗娲皇命令留下活口，又想了想那个什么鹿吴之山是在哪儿来着，最后可算是听到了些重点，皱了皱眉开口道：

　　“那人可告诉过你她叫什么？”

　　“她好像说了什么夜行游女之类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名字。”

　　山鬼听罢骤然神色一凛，一个箭步走过去站在蛊雕身前，直直看向它的眼睛问道，“你被放出来的时候，是白天还是晚上？”

　　“我记得……是晚上。”

　　啧，还真是个大麻烦。山鬼不悦地撇了撇嘴，又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蛊雕，念了几句咒法将它变成普通的山鹰大小，然后就像提着白条鸡一样把它拎回了山谷。

　　……

　　“……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山鬼回去之后不出所料地见到了正站在院子里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折扇的杨戬，于是一边跟他简述了事情的概况，一边用法术编了个笼子把蛊雕丢进去。

　　而杨戬见她一袭碧色长裙上染了不少暗红的血迹，不由得皱了皱眉，眼底划过一丝担忧，“卿茹，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山鬼摊了摊手，顺便赶走了以为有夜宵吃而小跑过来的龙须虎，“这只小鸟还没本事伤到我。”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明日正午的时候带去后山封印。”说这话的时候山鬼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小声嘟囔了一句，“异兽什么的那边有不少呢也不差这一只……”

　　杨戬虽然没太听清她最后说了些什么，但也没有追问，只是摇着墨扇开口道：“它说的夜行游女……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知道夜行游女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但对她的另一个称呼你应该也听说过……”山鬼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如是说道——

　　“凶鸟，鬼车。”

　　“鬼车？”杨戬似乎想到了什么，手握折扇的力度不禁加大了几分，“据说是喜好窃取人子的妖鸟？”

　　“恩，这是通常的说法……”山鬼看了杨戬一眼，随后又移开了视线，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除此之外，她还是……最早下凡的仙女。”

　　“鬼车她最开始的时候叫做游女，是天帝的小女儿，至于具体是哪一位天帝我也记不清了，毕竟上古时候在天上管事儿的不止一个。”山鬼挑了挑眉一副“你懂我意思”的表情，然后继续讲述道：“游女和她的姐姐们都身披羽毛，衣毛为鸟，脱毛则为人。有一天她们到凡间沐浴，而后的事情发展就和那个叫织女的小丫头差不多了。”

　　“有个男人偷走了游女的羽毛，导致她回不了天上，于是不得已便嫁给了那个人，还生了三个女儿。”说到这里，山鬼眯了眯眼睛，神情中带着几分玩味，“不过游女和织女不一样，她对那个男人可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等女儿们长大些之后，她就借大女儿的口问出了男人藏羽衣的地点，找出羽衣飞回了天上。”

　　“不过游女身为人母总归还是放不下女儿们，便想接她们到天上去。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天规不天规的说法，无论是神是妖还都比较……肆意妄为。”山鬼顿了顿，似乎是经过几分斟酌才挑出这个形容词，“但是她回去之后却发现恼羞成怒的男人打死了大女儿，而其余两个女儿也是遍体鳞伤，于是她一怒之下就杀了那个男人……”

　　“可惜最后也没救回另外两个女儿。”

　　山鬼说完后，抬眼看了看边上的杨戬，果不其然从他的面上捕捉到几许遗憾的神色，心下想着这人虽然看起来像个移动冰山，实际上也是温柔的性子，沉默了片刻后，才最后道出一段话：

　　“后来游女就成了妖，总喜欢去抓小孩子来当成自己的儿女抚养。只是她妖气太重，普通凡人家的孩子哪受得了，那些孩子都是没过几天就死了。”

　　“再后来……天帝对外宣称处置了这个小女儿，但实际如何没人知道，不过从那以后再无妖鸟作祟就是了。”

　　“如此看来，她当时应该并未受到重罚，”听完山鬼的描述，杨戬的神色更是复杂了几分，“但她突然现身于世，又放出蛊雕，必然是有什么目的。卿茹，你对此可有了解？”

　　“我那时候只喜欢待在山里，除了同为九神的其他几位之外，与别的神仙都不是很熟，”山鬼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是说道，“关于游女的事，我也大都是听来的，所以不好妄下结论。”

　　杨戬听罢，一言不发地敲着折扇，很快陷入沉思。而山鬼也没什么话说，自顾自地绕到关着蛊雕的笼子前，揪了根草叶探进去逗弄那个只剩一口气的可怜生物。

　　于是杨戬回过神来就见她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也是无语。本欲开口说些什么，却看到她手中的草叶上溢散出点点荧光，逐渐修复了蛊雕身上的伤口，心下了然，便也并未出声。

　　长夜如水，无复他言。

　　……

　　然而第二天清早，龙须虎就带来了一个让山鬼不知该作何表情的消息——

　　湘水两位府君，前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