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初醒

前路难觅，归路难寻。

　　山鬼此言何意，杨婵一行人心中也是有数的。先不说宝莲灯的灯油能够支撑多久，就算它法力再高也不能够驱散整座岐山的大雾，然而他们之中无人熟悉山中道路，若一直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迟早会像山鬼说的那样：寻不得前路，又找不见归途。但如果就这么放弃，那么便连最后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就在众人斟酌思量的时候，杨婵却向前走了几步，对着看不清人影的浓雾施然一礼，出言道：“今日贸然闯入，是杨婵之过，还望仙子不予计较。若是仙子不嫌弃，过后杨婵再带着礼品来登门道歉。”

　　杨婵的话听得随行众人一愣，沉香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杨婵以手势制止。而隐在雾中的山鬼却是觉得有趣，这杨戬的妹妹倒也并非没有头脑，她那番话既说了要登门道歉，自己再拒绝就显得小气了。想来这两日杨戬也该醒了，眼下就先应着，到时候若杨戬愿意见，自己当然也不会拦着；若是不愿意，找个理由打发了也不难，于是便放缓了语气道：

　　“姑娘既出此言，我也不好拂了姑娘之意……”

　　“你们，三日后再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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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那一行六人出了岐山，山鬼才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山谷。刚进门就看见玉鼎真人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和龙须虎大眼瞪小眼，哮天犬则以原型蜷缩在床边，时不时就抬眼看看塌上躺着的杨戬。

　　山鬼无奈地扶了下额头，也懒得管玉鼎和龙须虎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绕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而见到主人回来，龙须虎自然也不再理会玉鼎，迅速蹭到山鬼脚边，看着倒是一副乖巧模样。

　　“叫你大猫，你还真把自己当猫了，”山鬼笑了笑，伸手揉了几下龙须虎的耳朵，随后又抬头对玉鼎说，“来的有哪吒，还有杨戬的妹妹，和其他一些人。他们确实是来找杨戬的，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罢，我打发他们三天后再来。”

　　“不过哪吒居然能通过我那天用来混淆视线的水雾想到岐山，是我大意了。”山鬼转着手里的茶杯，这是她想事情时候的习惯性动作，“天庭上的那两位也都不是傻子，岐山连日浓雾迟早会引起怀疑，到时候还有的麻烦。”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很是平淡，只是口中所言之事显然并不那么轻松，饶是玉鼎真人一时间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冷静。

　　“丫头，你不怕天庭派兵来？”

　　“这个不用担心，”山鬼说得肯定，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挑起唇角，“玉帝他可没法儿对岐山出兵。”

　　天庭那边，李靖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岐山异象。大雾锁山，四日不散，要说这没什么问题，怕是不会有人相信的。然而折子呈上去，玉帝才看了个开头就脸色一变，未等李靖详细描述，就叫他赶紧换个地方调查。

　　“这岐山一地，事关重大，还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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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哪里？

　　这是杨戬逐渐恢复意识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头昏昏沉沉的，眼皮也有些重，身上疼得好像全身经脉都被碾断了似的——这个说不定还真断了。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杨戬努力张开眼睛，却被映入眼中光线晃得有些刺痛，又赶紧阖了眼帘，缓了一会儿才再次睁开。

　　现下看起来是已经入夜了，光线来自屋内点着的油灯，周围陈设有几分眼熟，不过杨戬一时间也没想起来是什么地方。这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一抹绿色的倩影缓步进了屋里，好巧不巧和床上的杨戬来了个四目相对。

　　“卿茹……？”

　　“呦，醒啦，”来人正是山鬼，她看见杨戬苏醒倒也没表现出特别惊讶的样子，只是走过来倚坐在床边的藤椅上，微微侧过头弯眸一笑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许久未说过话的嗓子有些干涩，杨戬本想撑着身体坐起来，可刚有些动作就疼得他全身一抖，脸色也白了几分，于是才咽下了嘴边的“无妨”二字，换了个他觉得稍微恰当了点的说法。

　　——恰当才有鬼。

　　山鬼见状也知道他是疼得厉害，起身上前尽量轻柔地帮他斜靠在一旁的软垫上，又倒了杯温水过来递他喝下，然后才开口道：“现在刚过了子时，离天亮还早，你要不要考虑再睡会儿？”

　　“不用了。”杨戬闭了闭眼睛，压下一阵眩晕感，随后看向山鬼问道，“这里是岐山？”

　　“是啊，我从昆仑把你捡回来了。”山鬼的语气中不乏几分戏谑，说话间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床头的案几，“自愿往开天神斧底下送，杨戬，你可真是千古第一人了……”

　　“哦不对，是第一神。”

　　杨戬自然知道山鬼是在调侃他，也没有计较，张了张嘴想要问问眼下的情况，而山鬼却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先开了口：

　　“从我把你带来岐山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天，华山那边你妹妹已经救出来了，估计天庭也没为难他们一家。”

　　“哮天犬之前叫龙须虎带回来了，本来这几天一直守着你来着，后来龙须虎看不下去了就强行把它扯去睡觉。哦对了，你师父也在这儿。”

　　“我师父？！”

　　看到杨戬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山鬼也是觉得新鲜，点了点头道，“对啊，不然你以为你的伤是谁处理的？我？”她觉得好笑似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可没那个本事。”

　　“那是开天神斧，不是砍柴的斧子，若是单靠我来给你治伤，你现在怕是已经去轮回了。”

　　“那我师父他现在……”

　　“真人在隔壁，这个房间里有隔绝环境的结界，他应该是没听见这边的动静，我去帮你叫他过来？”

　　“无事，还是不打扰师父了。”杨戬轻轻摇了摇头，随即眉间微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严肃事情。

　　“天庭那边，对杨戬是如何处置的？”

　　“不清楚。”山鬼无奈地一摊手，“估计不会轻易放过你就是了。”

　　“连你都不清楚？”听了山鬼的话杨戬倒是有些疑惑，他知道山鬼可以与山中走兽飞鸟以及一些精怪交流，可谓是消息灵通，这会儿她说不清楚，难道是天庭有意封锁了消息？但对天庭而言，此番变革总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才不损颜面，而他杨戬便是最好的选择，所以理应大张旗鼓派兵来拿他才是。

　　见杨戬眉头紧锁，一副所思甚重的样子，山鬼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别想太多，我只是不好直接调查天庭的消息而已。不过也不用担心，玉帝他可不会派天兵来岐山。”

　　“为什么？”

　　“嗯……这个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山鬼转尔笑眯眯地拄着下巴，如是说道，“不然你现在老老实实躺回去休息，我明早告诉你一件你肯定感兴趣的事情，怎么样？”

　　看山鬼一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来哄着的样子，杨戬也是一时失笑。不过眼下他重伤未愈，身体确实有些撑不住了，便点点头，由着山鬼扶他躺下。

　　“卿茹，”杨戬叫住正欲离开的山鬼，斟酌了片刻后开口道，“谢谢。”

　　“不用谢我，”山鬼摆摆手，示意杨戬无需在意，“你既然当我是朋友，我自然不会对你坐视不理。”

　　“况且……我也自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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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儿，你终于醒了！”

　　“主人！”

　　第二天早上，山鬼刚推开房门就看见玉鼎真人和哮天犬一左一右围在杨戬床边，而床上躺着的人似乎正在深呼吸平复情绪，面上的表情有几分无奈。她便也笑了笑，先走过去拉开趴在杨戬身上痛哭流涕的狗子，又安顿玉鼎真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沏了杯茶奉上，最后才转身对杨戬道：“昨晚答应告诉你的事，你妹妹之前找来岐山说想见你。”

　　杨戬听罢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但很快就恢复了先前清冷的神色，向山鬼问清事情的经过后，又陷入了沉思。

　　“丫头，你刚才说昨晚答应他……”玉鼎真人眼睛一转，觉得事情好像并不简单。不过山鬼只是淡淡一笑道，“进屋时恰巧见到杨戬醒了而已，看他身体还没恢复，我便没惊动真人，只叫他继续睡了。”

　　“是徒儿的错，又劳师父费心了。”杨戬出言打断玉鼎和山鬼之间似乎正朝着奇怪方向发展的对话，玉鼎听罢一边摇头一边用蒲扇指着他，叹了句“你呀你呀……”却也没了后文。而杨戬则又转向山鬼道，“卿茹，若是三妹他们再来的话……可否让他们进山？”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