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言恨

与云雾缭绕的岐山不同，此时的华山可是一片晴朗。

　　——就算已经入夜那也是个晴朗的夜晚。

　　三圣母一家团聚，新天条出世飞升，一切的一切都可称得上是其乐融融。只是与丈夫儿子相拥而泣的三圣母杨婵可并没有忽略那个理应在这时候出现，但眼下却并未在场的人。

　　“沉香，二……你舅舅呢？”杨婵迟疑了一下，也不知她那个未说出口的称呼是“二郎神”，还是“二哥”。

　　听到母亲问起杨戬，沉香的脸色“刷”一下变了，先前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不知所措，半晌，他才咬了咬牙，开口道：“他应该是……死了。”

　　杨婵一下就愣住了。而周围众人却好像没注意到她的神情，添油加醋地将沉香如何取得开天神斧，又如何在昆仑山下以神斧诛杀二郎神之事道了一遍。然而自沉香说出杨戬可能死了这一讯息之后，杨婵的表情就好像是失了神一样，直到听闻有一阵莫名其妙的雾气出现，然后杨戬的尸体就消失了一事，眼中才闪起一点光彩。此间沉香也垂着头一言未发，可这时候八太子敖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拍沉香肩膀。

　　“那雾来得蹊跷，你们说会不会是杨戬那小人的脱身之计！我们赶快回天庭，让玉帝王母下令赦免三圣母，并且治杨戬的罪，以免他又有什么动作。”

　　经敖春一提，其他人也觉得这话有理，于是立刻拉上沉香和杨婵驾云直奔凌霄宝殿。一路上哪咤握着乾坤圈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过旁人并未注意，他自己也很快定下心神，琢磨着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种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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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宝殿上，玉帝身为三界之主不好食言，只能应了赌约赦免杨婵。但杨戬一事众人显然都毫无头绪，而新天条也急需整理和推行，可见麻烦并未结束，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开始。

　　闹上天庭那一众人马吵吵嚷嚷说着要玉帝抓捕杨戬，治他个万劫不复之罪，玉帝也是万分头疼。最后还是太上老君一句“陛下，新天条之事当如何处理？”将话头引开，容得玉帝在心里先盘算几回。

　　“新天条一事自然是当务之急，眼下司法天神之位空缺，就先由文曲星负责将新天条整理成文，闻天尊代行司法天神一职吧。”

　　玉帝口中的文曲星是哪位自然不必多言，而那闻天尊原名闻仲，曾是商朝重臣，封神之战后被封为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此人性格刚正不阿，由他代行司法天神之职倒也没人提出异议。

　　“至于那杨戬，既然是生死未卜，就先交由李天王搜寻，其余的容后再议。”

　　听了玉帝这一句“容后再议”，八太子等人本有些不忿，但想到那开天神斧威力之大，估计杨戬不死也要重伤，应是翻不出什么花样了，便就此散了去，也让沉香他们一家三口赶快回家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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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山上的小屋里，照理说应是一番幸福和美的场景。然而沉香的沉默，杨婵的茫然，以及刘彦昌对妻儿如此状态的不知所措，却是让这一家团圆的气氛着实有些诡异。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杨婵先出声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沉香，你说说吧。”

　　“我，我不知道，当时只觉得恨极了他，就……”

　　“你下手的时候难道没想过，那是你的亲舅舅！”杨婵不由得提高了些音量，一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划下。是了，纵使那人将自己压在华山下二十年，可他毕竟还是沉香的舅舅，自己的……二哥啊。

　　沉香被突然严厉的杨婵吓得一愣，而一旁的刘彦昌则很自觉地不插嘴此事，虽然这个大舅哥先前也在十八层地狱把自己好一通折磨，但那毕竟是三圣母的哥哥，况且自己现在也是好端端的，心里总还是不希望他死了的。

　　“可是，娘，他把你压在华山下二十年，甚至还杀过爹，你就不恨他吗？！”沉香握了握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如是反驳说。杨婵看着面前已经长大不少的儿子，有欣慰，也有辛酸。片刻后，她才垂下眼眸，慢慢开口道：“娘也恨过他，恨他对自己的亲妹妹都不留情面，恨他拆散我们一家的幸福，恨他对你和彦昌赶尽杀绝……”

　　“但是，若扪心自问，娘也不敢说自己没有错处……”

　　“我该明白的，早该明白的……”

　　见此情景，刘彦昌赶忙上前安抚情绪濒临崩溃的妻子，用眼神示意了沉香一下，便扶着杨婵回到他们的房间。而沉香依然站在原地，抿着嘴唇，不知怎的脑海里忽然又浮现起那日湖边，一袭白衣的人温和的笑着说，若要叫些什么，就叫我舅舅吧。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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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玉和四公主的突然到来着实令华山众人大吃一惊。其实她们二人本欲前往昆仑山下阻止，可终归还是晚了一步。而后听闻天庭天条已改，沉香也救得三圣母，她们稍作商议便又启程前来华山，刚好孙悟空、哪咤、梅山兄弟等人也在华山探望，于是她们便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始末告知。

　　“真君本是不愿你们知道这些事的，”四公主敖听心放下手中的茶杯，叹息一声，递了个手帕给已经泣不成声的杨婵，“但你们是真君的亲人、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在他身死后还在误会他。”

　　按常理来说，仅是四公主一人的片面之词还不足以让人信服。可她先前被杨戬所杀，甚至于魂飞魄散，眼下又好端端地在这里为杨戬正言，确实让人不能不信。众人都不是傻子，就连孙悟空那只石猴也不失精明。它在昆仑山下拾起宝莲灯时，见里面满满的灯油便已经有所怀疑，现在看来，倒还真是这杨小圣摆了他们一道。

　　就在众人各自想心思的时候，哪吒突然抬起头，红着眼圈朗声道：“我想起来了，那烟雾我见过！”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话倒是让众人一愣，由是也想起了杨戬倒下后，消失在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雾气中这件事。而敖听心与小玉并未见到那雾，所以对哪吒突如其来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孙悟空便凑过去解释了一番。沉默片刻后，杨婵抹了一把眼泪，开口问道：“哪吒兄弟，你是在何处见得那雾气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心中也有了数。若是杨戬已死，有这线索便可以寻得尸身，入土为安，多多少少让人心里好过一些。不过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杨戬未死。想到这儿，众人心里不免有了些期待，视线齐刷刷地看向哪吒。

　　“岐山。”哪吒也是被看得一抖，立刻张口道了这地名出来，“当年封神之战时，我曾与杨戬……大哥在岐山之中见识过一种雾阵，现在想起来，雾气的颜色与那天看到的很像。”

　　要说这岐山之名，在坐众人也并不陌生。想当初武王伐纣，凤鸣岐山，一场战争轰轰烈烈，可最后只叹封神榜下多少冤魂泣血。

　　“那岐山之中可有什么人？”杨婵有些急切地问道。她虽然也经过了封神之战，但涉及不深，对于一些事情也不是很了解。

　　“这……”哪吒垂下头思考了好一会儿，似乎很是苦恼，旁人也不好出声打扰，院子里一时间静的出奇。半晌，他终于回想了两个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

　　“山鬼姐姐，还有龙须虎！”

　　这两个名字就好像是钥匙一般，带出了哪吒的诸多回忆。曾经在岐山度过的那些时光，经过了几千，终于重新在记忆中浮现。而哪吒不知道的是，当年他们离开岐山前所喝的茶有模糊记忆的效果，除非去刻意回想，否则将不会记起与岐山有关的事。

　　——不过不知为何，这茶对杨戬好像并没有起作用。

　　当然，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听了哪吒的话，院子里这一群人都觉得很是茫然。而哪吒除了解释山鬼是岐山灵气所化的仙灵，龙须虎是她的宠物兼坐骑之外，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众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哪吒、杨婵、沉香、孙悟空、敖听心、小玉动身去往岐山，梅山兄弟则留在华山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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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雾弥漫的岐山中，杨戬依然未醒，但看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山鬼斜仰在躺椅上翻看着手里的书，玉鼎真人则在桌前边啃烧鸡边捣鼓着什么。先前龙须虎又出去一趟带回了那时候被杨戬打飞的哮天犬，一虎一犬现在正窝在墙边小憩。不知过了多久，山鬼合上书册，单手托腮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诶，丫头你想什么呢？”玉鼎吃完了烧鸡，抬头看见出神想事情的山鬼，便随口就问了一句。之前山鬼已经跟玉鼎讲过了她与杨戬之间的渊缘，玉鼎也就放心地待在这岐山给徒弟治伤。

　　听到玉鼎问话而回过神来的山鬼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去纠结自己的年龄貌似要比这不修边幅的道人大上不少这件事，于是沉吟了片刻后回答道：“突然想起那天在昆仑山下，见到了个以前认识的小朋友。”

　　“小朋友？哪个？”

　　“哪吒。”

　　玉鼎听罢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山鬼倒是无所谓地一摊手，“他现在能不能记得我还两说，况且那天我放了烟雾作障眼法，他也没看见我的真身。”说话间，她抬手捻了一缕雾气在指间，又轻轻吹散，“就算他能找来岐山，这雾阵也不是那么容易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