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略有些长,盖住了大半部分脖颈,并不全黑,脸颊两旁的几缕甚至是金色的,发尾呈现的则是浅棕色,过渡得很自然。皮肤很白,却不像血未央那样近乎透明,而是一种白里透红的娇嫩。
脸颊上有苹果肌,带着些未褪的婴儿肥,以及少年初显的模糊棱角。眉毛形状有些像血未央,却比他要浓一些,让人觉得似是画上去的。唇瓣如同樱花般粉润,且含着淡淡的笑意。
但令冀冷感到一种怪异感的,还是他那双眼。
琥珀色的瞳仁,如一块剔透的水晶,吸收着从四处折射过来的光,融成一种异彩,流淌在他眼中。
他的桃花眼流转含情,眼尾略弯,四周萦绕着淡淡的红晕,显出几分朦胧,令人心生好感。他眉目间的距离很近,因而显得他的眼睛很深邃。所以望着他这双眼时,会不自觉的被吸进去,这也正是冀冷怪异感的来源。
血未央隐到一旁的阴影里,不动声色地望着那漂亮的少年,嘴角又泛出了那抹诡笑。
那只黑猫跃上他的肩头,不着任何声响,使得一身黑衣的血未央完全淹没在了一片黑暗中,此刻哪怕冀冷回头,也不一定能一眼找到他。
“你与受害人是什么关系?”冀冷边说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一阵疲惫袭了上来。
“他是我爸。”那人走近了几步,敛去周身的阳光,他的眸子里却忽然染上了一抹,带着些商人的狡诈和冷酷,以及……
一种快意。
冀冷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自己的父亲尸骨未寒,他此刻却还能面含笑意,这是一个怎样的少年啊。
“你……叫什么?”冀冷突然想起来,好像忘记看高子清发给自己的受害人家属资料了。
少年的目光转向了他,琥珀色的眸子看似温和活泼,细看却是沉得可怕,跟血未央一样,缺了活气。
他的声音未脱少年的稚嫩,带着些奶音,听上去就挺招人疼爱:“陈双。”
“喵。”血未央肩上的黑猫忽然叫了一声,同时它将目光投向陈双,却只是凝神的看着,不作任何动作。
“零?”
陈双脱口而出一个字,同时循着猫叫声向血未央那边看去,眸子里有抑不住的惊讶。
那只黑猫应声跃下,跑到了陈双脚边,不等陈双蹲下来伸出手臂,便扑到了他的怀中,很是亲热。
既然零在这,那么他也一定在。陈双暗暗地这样告诉自己。
隐在角落里的少年收敛了笑容,侧身一步移出黑暗,门外的阳光笼着他的侧脸,竟也给他冰冷的脸庞添了几分暖意。
血未央眼角微微上扬,自然地露出一种媚态来,带着几分冷艳和欢愉。他微微转过脸来,将平静如水的目光投向陈双。
“未央哥哥!”陈双瞳孔微放,眉梢下弯,一双桃花眼里含着万分惊喜,显出了几分少年的活泼,却仿佛还是隔了层什么,模模糊糊地不甚显露。
血未央微眯了眯眼,神态就像是午后憩息的猫儿,掩去了平日的不入凡尘和锋芒,此时竟让冀冷恍惚起来,仿佛身旁的黑衣少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未成年人,而不是聪明得可怕的命案嫌疑人。
陈双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走过来,同时轻轻松开手臂,零便从他怀中跃到了一旁,而他则是一下子扑到了血未央身上,紧抱着他不放。
“好久不见,未央哥哥,我可想你了。”陈双将头抵在血未央肩上,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同时将手环得更紧了些。
冀冷从陈双喊出“零”的时候便觉得不对劲,此刻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多余的。
这俩小崽子不会是gay吧?冀冷神色怪异地将这俩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心里琢磨着。
不对啊,这俩明显都是受啊,两个受是没有未来的……冀冷回忆着卫云辙之前给自己普及的知识,神色变得越发怪异起来。
靠!我一个公安局长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冀冷忽然发觉自己偏题了,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后,又回归了一脸严肃。
冀冷再次看向那两个少年,发现陈双已经松开了血未央,站在了离他约半米处,满脸笑意。
这么一比较才发现,血未央竟比陈双高出一截。冀冷瞅了一眼比自己矮小半个头的血未央,心想这年头的人是不是越长越矮。
“你们认识?”清了清嗓子,冀冷回归了正题。
血未央扭头,眼里的笑意逐渐褪去,又恢复了如死一般的沉寂,暗得无际,令冀冷再次眉头一皱,太阳穴又要隐隐作痛了。
“嗯。”血未央难得的没有怼冀冷。
“自然是认识的,”陈双樱唇微抿,话虽是对着冀冷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血未央,“未央哥哥对我可好了呢。我生日他还送我礼物。”
真看不出来啊,这种人还会送礼物……冀冷闻言,又用余光默默地打量了血未央一番,心下有些讶异。
血未央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奇异的笑,三分邪魅七分诡异。
他缓缓开口,听起来就像是随口一问:“喜欢吗?”
“喜欢啊,这是我一生中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陈双笑靥如花,琥珀色的眸子似用琉璃雕刻般,折出了一抹令人说不清的异光。
冀冷觉得这俩正在慢慢偏离正题,于是决定做些什么。
“他现在是你父亲一案的嫌疑人。”冀冷敛了心中杂念,重新找回了局长办案的状态。
陈双眼梢微凝,眼角的笑意也褪了几分,他因为吃惊而瞪大的眼睛显得玲珑剔透:“怎么可能?未央哥哥不可能杀我爸的!”
“那可不是你说的。”冀冷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他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已不知何时站了一堆围观群众,刚刚出声的正是张漓。
冀冷感到一阵无语,这群人,平时工作不怎么积极一有热闹就凑过来瞧,估计这次,就是为了看两个赏心悦目的少年。
“报告做好了?”冀冷用手扶着额角,表示自己很心累。
张漓收回了自己看热闹的神色,一本正经地说:“做好了,放在您桌上了。”
说完,她还不忘偷偷看一眼陈双。
这年头的男孩子长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了啊!
陈双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回望过去,撞上了张漓慌张的目光,却眼角微弯,嘴唇一抿,送了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过去。
张漓感觉自己血压飙升,就快升天了。
“冀局,我……”刚风尘仆仆回来的高子清推开门吃了一惊,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他不知所措地咽了后半句话。
“哎,老冀,这都到饭点了,不去吃饭吗?”
远远地,从走廊尽头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众人望去,发现是双手插兜,晃着大长腿走过来的卫云辙。
“卫云辙?”陈双看清来人后,皱起了眉,脱口而出这三字。
卫云辙闻声一愣,加快了些脚步,一干“没吃饱也没事干”的警员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他看到陈双时,也是同样的惊讶。
“你……不会就是陈裕民家属吧……”卫云辙上上下下看了陈双一番,确认无疑后,不敢置信地开口。
陈双迅速收回了震惊的表情,又换上了那副刀枪不入的温和神态:“嗯,我是他儿子。”
卫云辙此刻心上飘过一万句“草泥马”。
冀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脑细胞严重不足。
围观群众瞪大了因饥饿而眩晕的双眼,一个个显得兴致十足。
“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去。”卫云辙心烦意乱地一挥手,率先冲出了门,奔向食堂。
一干群众互相确认过眼神后,两秒后立马一个个都脚底抹油般地溜了,仿佛十年没吃过饭。
冀冷尴尬的站在陈双和血未央之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未央哥哥,我可以去吃饭了吗?”陈双歪着脑袋,略带几分俏皮地问。
血未央不说话,只是扭头看向了冀冷,凤眼微眯,透出几分戏谑和胁迫的意味。
冀冷与血未央对视一眼,轻叹了口气,从制服衣兜里摸出钥匙。
血未央十分主动而又很配合地将手伸过来。
冀冷:……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这个少年一眼,随即无奈的给他解了手铐。
毕竟戴着,似乎也没什么用。
“不嫌弃我们员工食堂伙食差的话,你俩可以去那吃。”冀冷看着嘴角泛起狡猾的笑的陈双,略有些不爽。
“嫌弃。”
意料之外的,血未央给了冀冷一个让他差点原地爆炸的答案。
稍微有点EQ的人都会回答“不嫌弃”吧?再不济你“嗯”一声或直接走也行啊!回个“嫌弃”是什么鬼啊!而且他现在还是嫌疑人!以前哪个嫌疑人受过他这等待遇?!这小崽子真是欠教训!
冀冷的大脑在一刹那间划过无数骂血未央的话,却都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冷静,要冷静,跟个小崽子计较什么?
“你可以出去吃,但是……”冀冷看了陈双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血未央,后者正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看,那种居人之上的眼神令他很不舒服,“血未央现在是嫌疑人,一举一动都不能离开我们的监控范围。”
言外之意是,能给你解开手铐已经不错了,给我乖乖待在这儿!
血未央轻轻一挑眉,流露出几分踌躇的神色。他与陈双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看了一眼,陈双微压眉梢,长长的睫毛掩住了部分琥珀色瞳仁,不自觉地划过一抹暗光。
冀冷捕捉到了这一微小神态,推断出血未央在征求陈双的意见,而陈双则是略微思索后同意。
“我们要回又又家,冀警官不介意的话可以同去。”
介意的是你们吧?冀冷心里兀自吐槽了一句。
“又又?”冀冷表示对这一称呼感到诧异。
陈双再次一弯眼角,展现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来:“我们家里的人都这么叫我,我算是年纪比较小的了。”
这年头的小孩子啊……冀局长再次无限感慨。
“我当然不介意,走吧,我开车送你们去。”冀冷边说边推门离去。
后来的日子里,冀冷时常会想,自己当时要是走的慢一点,或者回头看一眼那两个少年,那也许后来的许多事也不会发生。
他和那个叫血未央的少年,也不会再有纠葛了。
血未央在冀冷踏出门的那一刻,轻轻地4似是自言自语般地念道:
“沧海。”
他身旁的陈双眼角一扬,微垂眼帘,再睁开时,眼里的阳光已尽数褪去,染上了和血未央眸中一样的暗光与冷锐。
他嘴角一勾,凝成一个几分妖媚几分残忍,令人看着胆颤的笑容。
“游戏开始。”
两个少年沉得可怕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对视一眼,走出了公安局。
……
“阿渊……”黑衣长发的少年笑着,声音轻柔得不似寻常。
旻渊从梦中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倒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他扶着额抬起头,一睁眼,却发现一个老人站在自己办公桌不远处。
“我以为你会马上行动的,不想却只是在这里空相思。”
老人苍茫如大漠的声音响起,略带几分沙哑,语气听起来既有失望又有嘲讽,他的眸子浑浊但是坚定,夹杂着几分桀骜与倨傲,甚至有血未央都比不上的浓重。
“我已经给了你7%的股份,那是寻常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财富,你还想怎样?”旻渊的眸子有着和那老人一样的沉暗与傲气,眉目也有些相似。
老人只是微微一笑,带着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他走到一旁的黑色真皮沙发边,看似漫不经心地一坐,却在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么送走他。”洛天行轻捻着沙发一侧的绿萝的叶子,神色平和,甚至连看都没看旻渊一眼。
旻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收回之前冲动愤怒的神态,重新靠回座椅垫背上,阖眸轻声念道:“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他。”
洛天行手中动作一滞,片刻后那片叶子便已碎为了好几瓣。
他缓缓扭头,用略带失望的目光看向嘛旻渊,像是在打量一件不甚满意的货物。
“知道为什么当初我选择留下的是你而不是师南吗?”洛天行轻叹了口气,又收回了目光。
“我看中的,就是你和我一样的杀伐果决,冷酷无情,而师南太过善良犹豫,这种软弱注定了他被抛弃的结局。”
旻渊微微睁开了眼,眸中幽光闪动。
洛天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他起身,不疾不徐地向门走去。
“那个冀冷,”一个阴沉傲慢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还夹杂着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是冀鸣书的儿子。”
男人脚步一顿,一向狠厉的冷眸头一回闪过慌乱,但随即又沉了几分,不着痕迹地掩盖了过去。
旻渊看着洛天行——这个名号末日的男人,他名义上的父亲仓皇离去,并未感到胜利的滋味,反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将他淹没。
他都快忘了,自己还姓洛……
“哎卫局,冀局人呢?”
情报组副组长阮航扒了两口水煮豆腐后,往四周望了望,疑惑地看向对面的卫云辙。
卫局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萝卜汤,语气极为平淡:
“他啊,与美人共同进餐去了。”
阮航:……
“美人?老大交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张·一脸八卦的吃瓜群众·漓眨巴着卡姿兰大眼睛,表示很想知道冀冷的绯闻。
远处的冀冷刚上车,就打了一个喷嚏。
奇怪,怎么都春天了还这么冷?
“女朋友?我看他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卫云辙咽下一口饭,边得意地笑着边摇了摇头,“不过男朋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现成就有俩。”
张漓:……
阮航:……
正在吃饭的众人:……
高子清头痛般地揉了揉太阳穴,卫局比冀局要随和奔放许多,不过有时他也未免太奔放了些,就显得他有点……
gay里gay气的。
“对了子清,你之前说齐鸿瑞有异样,那你之后还发现了什么吗?”聊了半天,卫局老人家终于想起正事了。
高子清:“有,我在出门前特意查看了一下齐鸿瑞一直盯着的那个角落,然后找到了几张照片,背面写着齐思。”
卫云辙眉梢一挑:“哦?拿来我瞧瞧。”
高子清迅速从警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目测约有七八张,然后递给了卫云辙。
不知道是不是不正经细胞在卫局身体中占比过多,导致他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便是脱口而出一句:
“哟,小美人一个嘛!”
高子清抿了抿嘴,卫云辙跟他当时第一眼看到齐思照片时反应一样,都是惊讶。
一旁吃饭的众人按捺不住,纷纷围过来看。
第一张照片上,一个漂亮的少年穿着校服,十六七岁的模样,怀里抱着几本书,正踩在台阶上想走下去,似乎是此时有人叫了他一声,他抬头看了过来,相机便捕捉到了他一瞬间的慌张可爱。背景是图书馆,应该是在某个高中里面拍的。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齐思是男生,众警员们肯定又会像认错血未央一样认为他是女生。
眉毛略淡,盈盈地弯着,跟他父亲一样的瑞凤眼大而清澈,就连慌张时都显得那么柔美,浅浅的双眼皮,并没有像寻常人一样明显,却很柔和自然。
嘴和鼻子一样,都小巧玲珑,他似乎总是带着让人舒适的微笑,给人一种温和感,被抓拍的瞬间,让人感觉他就像是误入凡间的天使,懵懂迷茫,却又那么美好。
“这年头……我长得居然不如一个男生好看!”张漓在犯完一顿花痴后悲愤地说。
“不是一个,小姐。”卫云辙无情地当面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冰到脚。
张漓脑中迅速闪过血未央和陈双的脸,随即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完几张照片后,众人纷纷叹息“这么好一孩子怎么就死了呢”“天妒红颜啊”“长得丑活的久,幸好我丑”
“你们有没有发现,齐思似乎不喜欢拍照。”卫云辙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
阮航皱紧了眉,将身子凑过去看。
果然,一共八张照片,四张是在齐思不经意间抓拍的,两张是齐思睡着时,还有两张照片上的齐思正对着镜头,神情却不太自然,似乎不愿拍照。
“一般来说,不爱拍照的人内心往往羞涩、自卑、怯于表达,或是凶狠、残忍、冷血,以上种种的心里反应和性格特征都会使他们不想留下痕迹,所以……”
脑海中,一个沉厚苍劲的男声在对卫云辙说着,他回忆到这里时忽然被张漓打断了:“卫局你看,这张照片好像被剪过!”
卫云辙瞳孔一缩,顺着张漓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张照片上的齐思穿着深蓝色羽绒服,黑色长裤,脚上一双白球鞋,似乎是在某个人的家里,背景隐隐约约地露出床的一角,其余的整体都被剪去了,切口整齐呈直线,不细看很难发现被人剪过。
“他当时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连同那张床的整体都被剪去了。”卫云辙开口,声音暗沉,“而且,这个人,跟他关系不一般。”
“为,为什么?”看了许久的林庄被智商过人的卫局说得不明所以。
卫云辙伸出右手,用食指点了点照片某处,同时说道:“你看看那人的手。”
林庄又凑近些,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发现在卫云辙刚刚点的地方——齐思的肩侧,还搭着一只手!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瞅了瞅身旁众人,无一不是紧锁眉头。
“搂肩,是一种明显的占有欲的体现,实现这种动作的只有亲人爱人中的一个,朋友间多的是勾脖子或手臂……”
那个男声再次在卫云辙脑中响起,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卫云辙一向温和阳光的眸子竟冷了几分。
“算了,等冀冷回来了再说。”
卫云辙的右手支在桌子上,习惯性地伸手去抚泪痣。他阖上眼,眉头许久未曾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