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吗

格鲁吉亚是一个东欧小国，与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并称为「外高加索三国」，北接俄罗斯、西邻黑海。是一个游客寥寥的国家，就像是被世人遗忘的秘密花园。

这里静谧又热情，官方用语是格鲁吉亚语，民间也可以说俄语或者德语。异乡人在远方，郭麒麟语言不通，两人出行都只靠栾真流利的德语和半生半熟的俄语，以及现学的那么一点格鲁吉亚语。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沦落到这种完全陌生且无奈的境地，自己的语言只有她听得懂。

先去了第比利斯，格鲁吉亚的首都。这里拥有整个高加索南部地区最大的东正教教堂——圣三一教堂。栾真和郭麒麟都不信教，他们两个来只是为了听圣三一教堂的钟声。微风徐徐吹拂，站在伊利亚山边，互相倚靠的两个人喝着咖啡等钟声响起。

“为什么要听钟声啊？”


“有人说，坠入爱河时脑海中响起的就是教堂的钟声。我想来证实一下。”

与爱情这种随机发放、价值不菲的奢侈品不同，教堂的钟声每日每年循环往复，钟楼上的那口陈年老钟专门为挣扎苦海的芸芸众生带来一丝慰藉，对信徒来说是必需品。郭麒麟是个迟钝的人，他爱上栾真的时候还是十年前——站在玫瑰园的楼梯上，从上往下的一瞥，就是那么恰好，前生注定的缘分，他看见她偶然流露出来的一点泪珠，心生疼惜。真奇怪，时光已经那么渺远，但那滴泪在他心头无比清晰。至于当时脑海中有没有响起钟声？他不记得了。后来两个人在即将启程去卡兹别克的前一晚，漫步于灯火通明的傍晚的第比利斯，橘黄色的余晖给周遭的一切都带上一丝怀旧的余晖，他悄悄地问：“你爱上我的时候脑海里有钟声回响吗？”


栾真当时正饿的发慌，但天知道，拥有诸多美景遗迹的格鲁吉亚全国上下共用一张餐单，美食种类相比国内实在少的让人丧气，时隔多年，又一次让她回味了一把在德国被土豆支配的恐惧。

“钟声吗？”

“与其说是钟声，还不如说是微信的提示声。那时候最幸福的就是等你发来的微信啦，现在也是。”


他听到栾真这不着四六却颇有道理的回应，反扣住她的手。

“微信是我们的媒人啊，如果结婚要不要来这个教堂办仪式，那个教堂每天都有很多新人在钟声里结婚。”

直到又换了一座教堂，站在卡兹别克山顶上的那座小教堂旁，海拔五千多米的风也比圣三一教堂来的更迅猛些，春夏之交来到这里，水草丰美，牛羊遍地，配上阿拉格维湖泊的动人的蓝，钟声回荡在山谷的小村庄，披风与热巧克力环绕着的栾真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结婚吗？

算是求婚吗？

山顶上的风把她的长发吹的迷乱，郭麒麟盯着她不转眼。她和他生命中的其他女人都不一样，他还记得她喝的烂醉如泥的晚上，漫漫长夜，他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她的脸上，感受着她的呼吸，不是久别重逢，而是享受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悸动。他能感受到她呼吸起伏，有时候她唇齿里散发出来的一股微微有些呛人的威士忌的热气味，他也想顺着这气味住进她的身体里，去探索她所有的隐秘。就仿佛，自己已经在她身体里存在了许多年，而这蒸腾的热气就像是要把她带上死亡之路，如果她死了，他要躺在这个人身边，和她一起死。

在那个漫长而悸动的晚上，郭麒麟伴随着她的呼吸无数次意识到这个事实，不是幻想，那时候他把自己的脸也挨着她的脸紧紧埋在枕头里，感受到一种天长日久的快乐。

此时，他和她并肩坐在这里，回想着那一刻，心里却充满了迟疑。她对上一个问题闪躲是因为不想在教堂结婚，还是不想跟他结婚呢？


她欢迎自己的生命里、身体里，长久的住下一个他吗？

在迷蒙呼啸的风声里，他似乎听见栾真念叨了一句「einmal ist keinmal」。

只是似有似无的，一句没听清楚的话，郭麒麟还没来得及追究，就听见她很清楚的说：“这里是普罗米修斯盗火之后被囚禁的地方。希腊神话传说中，普罗米修斯和雅典娜共同创造人类，是人类的守护神，为了帮助人类才去盗火，宙斯为了报复普罗米修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又把普罗米修斯囚禁于此，整日受鹰啄肝脏的痛苦，整整三万年，只有卡兹别克山上的日月草木见证。”


就像很多时候栾真的博学多才让他无言以对一样，郭麒麟依旧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一神话传说中的悲怆，这次提到的悲惨遭遇甚至都没有人能证实是真是假，就像有些虚实难辨的感情一样，信则为真。郭麒麟和所有普通平凡的人一样，他不知到很多事情的真假，但他相信栾真，相信他们的感情，所以只要她说的，他就可以信以为真。

一个在风里耳磨厮鬓的吻，就像周围很多沉醉于卡兹别克山顶美景和神话的情侣一样，他们也在适时的时候拥抱接吻。唇舌交缠之时，如鱼得水，甚至受巧克力和旁人的热情影响，更添几分绝佳滋味，心脏总是因此漏掉几拍。

携手同行，栾真忽然对他说：“结婚不用非要来这个教堂，只是卡兹别克山冬天的时候才最美，下次一起来看吧。”


“好。下次我陪你。”

十年了，郭麒麟无论什么时候看着她，即使她多数时候不施粉黛，时而艳丽时而寡淡，但还总是脸红耳热。

有情人朝朝暮暮的相处，一个擅长在不懂的时候闭嘴，一个总是挺身而出。尽管大多数时候他就像自己的父亲一样的内向和生活自理能力不足，但他想照顾她、保护她，且无比享受在她身边的快乐。

不一定要在教堂结婚，那要在哪里呢？赶紧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