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

造孽啊，这么晚了老丈人还要电话查岗。

——“爸……没有……我们两在小区里散步呢……好……我这就回去……嗯……”

“师哥？行吧，真是亲师哥，怎么能算的这么准。”郭麒麟心里一阵火，要说刚是被真真挑逗的燥火，现如今就是被师哥气的怒火，可还是得把姑娘安安全全的送回去。

栾真还是柳枝似的柔弱，郭麒麟就这样牵着她又走入寒风中。两人一到室外开阔地方，感受着月华如水，这瞬间就清醒了。栾真想到自己刚才的荒唐胡闹一阵儿的羞怯，说什么也不敢再直视郭麒麟的脸。

电梯载着到了栾家门口，郭麒麟带她到转角的消防通道里告别。两人还是岁月静好的拥着，栾真只觉自己脸上的滚烫似乎消散一些了，就敢抬头看他，用一双明眸诉衷情。郭麒麟却觉得自己被这眼神儿麻酥了半边身子，满心满眼的依赖与爱慕，一张俏丽的脸上还有着两抹不自然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刚刚的寒风，还是那个漫长的吻。

压住心中意动，只是蜻蜓点水的，他在她的唇上留下了属于这个旖旎夜晚的最后一个吻。

栾真得了这个浅浅的吻高兴的不得了，三岁小孩似的用双臂荡在男朋友的脖子上，看着他就是一阵的傻笑。在这个还四处漏风的消防通道，一向惧寒的栾真却全身都暖洋洋的，看着面前这个好看的笑容，除了心旌荡漾外，还觉得自己浑身都洋溢着雀跃因子，每时每刻都在她的大脑里冲锋陷阵，一次又一次拿下自己脑海中理性的高地。

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告别——粘在一起后分开，没有比得到后失去更痛苦的了。栾真亲眼目送郭麒麟进了电梯，看着电梯两扇门一点一点的关合——把郭麒麟好看的笑容、蓝色的羽绒服、黑色的裤子一点点儿盖住。等最后一丝缝儿都合上的时候，栾真只觉得自己身体里原本雀跃的因子都变得恹恹的，不快乐的情绪旋即肆意弥漫开来。

原来，真正的、能见到面的爱情是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欢乐是一加一大于二，离开的悲伤也是一加一大于二。自己的喜怒哀乐全系于一人之身，快乐时似置身花开烂漫的春天，离开时如坠冰窟。

她携带着脸上可疑的潮红和已经因郭麒麟离去而疲惫不堪的身体走进家门。

又是一簇温暖昏黄的灯光——栾云平还是恪守着自己的习惯，默默守候着女儿。

家里比郭麒麟那儿温暖多了，用老话说就是「有人气儿」，在这样温暖的室内栾真看着父亲今日精精神神的坐在那儿，却忽然冷静下来。栾真带着法学家的冷静与严谨，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脸蛋儿红的不像话，怕是瞒不过自己的老爹，但也只好佯装出一身的冷静与淡定。向栾云平很恭谨的问候了，正想着溜回房间赶紧洗个澡平复一下，却听得父亲在后头叫她——“真真啊，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儿。”

忐忑不安……上次被这样叫过去的时候，还是自己闹着要出国的时候，忆及栾云平上次铁青的脸，纵然是得他偏爱的栾真也不由得耸耸肩膀。谁曾想？栾云平只是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处位置对栾真说：“坐。”

茶几上还有一壶栾云平早泡好的茶，幸而不是招待郭麒麟时用的太平猴魁，盛着红茶方能使她用心品鉴。栾真双手举起小巧精致的茶杯——这是高老板在栾云平生辰时送的一套白瓷茶杯。瓷质细腻，似玉一般的通透，发色极其漂亮，每一个杯子都堪称完美无暇，虽手工烧制而成却连一丝裂纹都无。栾真端详着茶杯，似乎比她在博物馆看到过的一组清早期出土的白瓷茶杯还要精美几分。见惯了好东西的栾真也忍不住开口赞叹：“这样好的东西我仔细瞧着怕是价值不菲，这样的品色也太难找了，高爷爷真是太上心了。”

栾云平看着姑娘玉莹莹的手，再看看手里白瓷的茶杯，顿时觉得心气儿通顺多了，正好栾真说到高峰，他才好借题发挥——“谁说不是，人说搭档如夫妻，我跟你高爷爷若这么算起来结缡也快二十载了，真是快。一转眼儿呐，你和秋阳也长这么大了。从前爸爸一直把你当成那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还觉得你是菡萏，今天才发现我姑娘已经是盛放的莲荷了，在爸爸眼里啊，满园春色比不过你这一枝儿。”

栾真本来紧绷的心忽然被父亲这一套柔情款款包裹，她似乎是受了爱情的鼓舞——一伸手环住了咫尺之遥的父亲，将头埋在了父亲的颈窝儿，眼里悄声无息的落泪，不知哪儿来的委屈翻涌至心头。

栾云平从没想过栾真会这样紧紧的拥住他，脑里嗡的一声，又泛起丝丝的欣慰——从前每次栾真放学时，她也会将自己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往怀里这么一靠。转眼间，茶香依旧弥漫氤氲，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比起栾秋阳在他们夫妻身边长大，小祸不断、大祸不闯的，栾真几乎从没给父母惹出什么麻烦，提出什么愿望。想到愿望……又想起曾经那个小小的、倔强的栾真一声不吭的跪在师父书房里，那个想说相声的她……那个一心出国的女儿……栾真生在夏天，所有荒唐不合理的要求也都在夏天……在那些夏天，一心想离开的女儿和守候在原地的父亲渐行渐远。终于在这个冬天，两颗血脉相连的心冰释前嫌。

栾真还是哭出了声，这声依旧不大，就像她的性子——平日里看起来总是温吞如水，就连哭声也带着不自觉的压抑，猫儿似呜咽的。栾云平却咂摸不出这许多，他顾不上，忙紧紧的搂住闺女，缓缓地拍着她的背——还像孩子小时候生病时哄着吃苦药似的，那么一点点的拍，把平日里傲娇上天的老爷们儿骨血里仅存的一点温柔小意就这么轻飘飘、暖洋洋的渡给闺女。要让此时陷入甜蜜梦乡的栾母看了，还得啐他一口——“没良心，二十几年了最爱的还是你闺女”。

“别哭了啊……乖乖……”——栾云平只能很无力的在栾真耳边儿这样哄着。

此时郭麒麟守着一动不动的手机，直怀疑自己这个迷迷糊糊的女朋友不会是睡着了吧？怎么一条消息也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