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迢迢（3）

　　夜色降临，万籁俱寂。

　　空旷的后院，传来窃窃私语之声。

　　“……你们要的，我都给你们送来了，现在你该满意了吧！”阿箐咬着牙，对着身前的高大男人说道，“把吃的给我！”

　　男人笑道：“没想到你这小瞎子挺有能耐，三日就骗到了咱们七日的口粮。都有的肉吃了，你还吃那些干不拉几的饼子做什么？你若再多骗些人来，我保你过的比现在滋润百倍！”

　　“别把我想的和你们一样！我是绝不会吃人肉的！”阿箐气恼极了，若不是她去偷吃食时被捉住，她又怎会帮这些烂人做事！只是可惜那白衣道长如此温和的一个人，最终竟然要被……

　　阿箐用力憋住眼眶中打转儿的泪水。

　　只是，倘若不这样做，最后被吃掉的就是她啊。

　　“知道了知道了，给你就是了——”那男人正准备把手伸进从衣兜中，忽然动作就僵硬地停顿住了，下一刻便一声不吭地向后栽倒在地。

　　他脖颈上的鲜血喷涌而出，映衬着格外清冷的月光。

　　阿箐的瞳孔骤然放大了数倍，不等她尖叫出声，一只手从她身后悄然伸出，死死捂住了阿箐的嘴。

　　“臭丫头，敢骗你薛爷爷，活得不耐烦啦？”

　　薛洋阴森森地将降灾架在了阿箐肩上，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他恶毒的话语像一条毒蛇，慢慢地缠满阿箐的全身。

　　“喂，你死定了。”

　　阿箐紧盯着前方倒下的男人，他那裂开一道大口子的脖子，他那见了鬼似的神情，他那血肉模糊、长大了的嘴巴……

　　薛洋将左手握着的物什展示给阿箐看，在她耳旁炫耀似的说道：“怎样，送你个礼物，喜欢吗？”

　　那是一条人的舌头。

　　阿箐没有回答，薛洋却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这臭丫头胆子不小，装瞎骗取同情心也就罢了，没想到你还真是不怕死，竟然还想动晓星尘。”薛洋将那舌头往地上一丢，“本想先留你一命问个清楚，但是我真的越想越气，想来想去干脆先把你杀了解解气，你说如何？”

　　薛洋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且绝不会手软。

　　“阿洋。”

　　晓星尘揉着昏沉沉的头，出现在薛洋身后。虽然刚从昏睡中苏醒，他仍旧敏感地捕捉到空气中那一丝血腥味，并顺着血腥味来到了后院。

　　“你在做什么？”

　　看着这一地血腥，听了薛洋义愤填膺的解释后，晓星尘觉得自己的头是越发的疼痛难忍。

　　“吃人肉？这怎么可能？”晓星尘蹙眉反问道。

　　薛洋撞了阿箐一下，恶声道：“喂，问你呢！”

　　阿箐瘦弱的身体被薛洋这一撞，撞得差点摔倒，好在晓星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他、他们原本是不吃的，奈何上一个冬季没了粮食，圈养的牲畜也都吃完了……有一两户人家便偷摸着杀了家中的奴仆，把肉煮熟了填肚子。”

　　“后来，越来越多人听闻此事后纷纷效仿，吃人肉一事便一发不可收拾。”

　　“最后、最后吃了人肉的人像是得了失心疯，即便有了粮食吃，也一定要吃人肉才行……”

　　“我也不想骗你们，我也不想被他们剥皮抽筋……”

　　晓星尘感受到了阿箐的悲恸与无可奈何，他明白一个孤女在乱世独自生存的不易。但一时间晓星尘还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就连他自己扶着阿箐的手也在不住地发颤。

　　“我们可是来帮你们除妖的哎，真是好心没好报。”薛洋翻了个白眼。

　　“没用的！”阿箐的声调突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我亲眼所见，除妖师，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晓星尘本想再追问下去，却被阵阵钟声打断。

　　“是妖怪进城了……”阿箐愣愣地说道。

　　“阿箐姑娘，你先躲一躲。”晓星尘抽出霜华，便要往那鸣起钟声的地方去。

　　“晓星尘，你疯了吗？”薛洋一脸困惑地望着他，“杀妖是被禁止的啊，你要是过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自己的命，还没有一群素不相识的人来得重要吗？”

　　薛洋本以为，任何人在死亡面前都会感到害怕，都会选择退避。

　　然而薛洋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不在乎得与失，不在乎生与死。他用他的行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他坚韧的决心，绝不会被打垮。

　　“道长……”

　　此刻薛洋的呼唤却显得如此无力与微不足道。

　　不该是这样的。

　　薛洋原本只想让刚下山的晓星尘清楚地明白，这世间的人心险恶、人情冷暖，然后抛却心中纷杂的一切，和他一同快意江湖。

　　未曾想，晓星尘非凡人。望着他执意离开的背影，薛洋感觉好像有人硬生生将他身体中的一部分夺走了。

　　他忽然觉得，他可能会就这样失去晓星尘了。

　　思及此，他的心脏便止不住地剧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