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二）

少年收回目光，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卷翘地睫毛微微遮住眼眸，毫无血色的薄唇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苍白的皮肤在烈日下散着一种诡异的光芒，让人看不真切。

那边祭祀的前戏已经结束了。李僮带着村里几个身强体壮的大汉粗鲁地将少年推搡到祭台边。

少年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祭献给河童大人，不是该……去那条河里吗？为什么会去祭台呢？还没等少年想明白，锋利的刀尖刺穿皮肉直抵在肩胛骨上划动的剧痛就让他痛呼出声，眼里迅速蓄起一层水雾，却始终没有掉下来，倒是鲜血一滴一滴地滑过脊梁滴到地上。

“献给河童大人的祭献品是不能带有这样纹样的，要弄干净。献给河童大人的祭献品，要干净……”半仙喋喋不休，壮汉手中的刀也没停下。少年瘦弱的身体不断颤抖着，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再发出一声。人群有些纷乱，不少 妇女别过头去不忍看，还不忘捂住孩子的眼睛。

本来人群最那边的那对夫妻想要跑过来，却被人死死拦住。孱弱的女人已经泪流满面，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喊什么话。

奈何距离太远，少年又被疼痛所折磨着，他只能在泪光中依稀辨认出女人无助的身影。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一张口就变成了痛呼声，又只得咬紧已经血色斑斓的嘴唇。

不知道那刀刮了多少下，就在少年已经痛得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李僮解开了他被反绑着的双手，少年一个踉跄趴到在地上。被麻绳磨得破了皮的手显然很僵硬，撑着地面使不上劲，少年面朝下磕到了地上，顿时鼻血横流。

看似瘦弱的女人不知整得就挣脱了拦住她的人，不管不顾地撞开过人群跑到少年面前。

女人半跪下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想将少年搂进怀里。可是少年浑身都是伤，女人怕弄疼他，只僵持着这个姿势，不敢触碰他。

少年费劲地抬起头，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待辨认出眼前的女人，他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柔声对女人说:“阿娘……我没事的……不疼的……”少年面色惨白，怎么看都像是快要虚弱地昏过去的样子，但他的声音却像潺潺的流水一般平静，能容纳万物一般温柔。

“李生嫂，这可不合规矩，误了去见河童大人的时辰可就不好了。”李僮冷哼一声，示意壮汉们将女人拉走。

“清儿啊……”女人的声音实在是听不清了，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 ，少年只觉得自己恐怕还没走进那河里，就要死在这块旱地上了。

半仙将少年支离破碎的布衣全都扯掉，又将一件崭新的锦衣套在少年身上，领着少年走向河边。

少年脚步踉跄，眼前朦胧一片，背上又是难抵的炽痛，等勉强能看清面前的时候已经到了碧水河边。

所有人都跪下了，包括那女人。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走进河里，消了这场旱灾。

少年温柔地笑着，一步一步地踱进河中。水从脚踝漫到了腰间，随即漫过了下巴，少年脚下踩着虚浮，一个重心不稳便沉了下去。

水淹进鼻腔带来的酸楚和窒息，让少年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了一把。

意识模糊间，他好像听到有个低沉的男声唤他阿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