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

十年前，河童村。

已经入秋了，虽不比盛夏晒，但那股燥热劲儿仍让站在太阳底下的人直冒汗。裸露着的土地被晒得裂开一道道口子，像极了老人皲裂的皮肤。干裂的土地颗粒无收，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啊。收不到粮食，没什么东西能拿去镇上换，有前几年的仓粮垫着才不至于饿死人。反正，神英四年，整个河童村人心惶惶啊。

就算是晒这样，碧水河的河水仍然没有减退，却也不能为村民所用，那是对河童的不敬啊。其实是有人用过的，只不过碧水河的水一被舀上来，不管是一碗还是一桶，眨眼间就尽数蒸发了。明明以前不会有这样的情况的，所有人都在说，河童大人动怒了。

“乡亲们，我们世世代代供奉河童大人，河童大人保佑我们身体安康，土地丰饶……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不知道是哪里触怒了河童大人……如今，找到了罪魁祸首——李生家的小子，他肩胛骨的地方出现了河童大人的流水纹，这是对河童大人的不尊重啊……”满目疮疤的土地上，一个身着锦衣的男人正踩在一张凳子上高声呼喊着。

底下聚拢着的人们附和着，他们不安，他们愤怒，他们想要降雨，想要甘甜的雨水消去这遍地旱暑。

人群中间，被反绑着双手的那位少年与众人格格不入。也许是因为他就是李生家的小子——那个触怒了河神的人。可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肩胛骨上会出现流水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巧就被李僮看到了那个印记。

少年身上粗糙的麻布衣从肩膀处被撕下一个巨大的口子，能清楚地看见肩胛骨处淡蓝色的流水纹——河童的印记，那是神明，河童村不可亵渎的神明的印记。少年裸露的手臂和白净的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召显着他在被绑到这里前还曾遭受过一顿毒打。

少年闭着双眼，看不清神色，但禁抿着的惨淡嘴唇表现出他的无力和茫然。根本无风，但少年黑色的长发却被吹起缕缕，在空气中飘舞着。

“……为了拯救整个村子，为了让一切回归正轨，我们决定将孽童二九清献祭给河童大人，以此平息河童大人的怒气，献祭仪式现在开始!”男人还在高声说着，又请来一位半仙举行仪式，尽早将少年献祭给河童大人。

献祭仪式进行的如火燎急。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竟然是淡蓝色的，像柔和的川流一样的淡蓝色。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人群的另一边，那是一对穿着破旧布衣的夫妻，丈夫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一直在咳嗽，妻子扶着他，泪眼婆娑地看向少年这边，却因为过密的人群什么也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