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花（三）一见惊鸿，毕生深情尽偷

　　“越国的浣纱双姝？”吴宫内，吴国的君主夫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阶下的两姊妹。

　　“回王上，正是。”回答的是郑旦，也是头一次见她如此规规矩矩地回话。小丫头一袭松花色的长裙，格外娇俏灵动。

　　夫差会心一笑，旋即摇了摇头。

　　小姑娘一看便是不谙世事，心里藏不住事儿的......正想着，又看向了一旁那站定不动的女子。

　　“你，就是施夷光？”夫差隔着帷幕隐隐约约打量着那道纤弱的身影。女子身形姣好，一袭胭脂色的长裙倒更显出她几分娇艳欲滴的妩媚。

　　“回王上，正是。”温柔的声音传来，女子欠身行礼。

　　“走过来，让本王看看。”

　　“诺。”夷光的步子很轻盈，也很从容。

　　只是看着总觉得不大稳，想要伸手去扶一把。夫差掀开帷幕，渐渐看清了眼前缓缓走来的女子。皮肤白皙，行走起来倒却是弱柳扶风的姿态。生得精致极了，尤其是一双眼睛，摄人心魄。只是那哪里是妩媚，温柔似水的眸子里分明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啧，如此美人，怎么冷得像快冰？夫差想着，不禁抿了抿嘴唇，微微笑道：“本以为是朵倾国倾城的牡丹，未曾想，竟是枝风雪不侵的红梅啊......”

　　夫差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女子也不畏惧，只抬着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君主。

　　“施夷光......如此绝色如此气魄......只是这名字，未免太过鄙俗了？”夫差若有所思地揉了揉眉心，沉吟片刻，忽道：“不若，本王赐你个新名，便唤作西施，可好？”

　　“王上说好，自然便是好的。”西施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也很是乖顺，正想行礼谢恩，却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给拖住了。

　　“美人莫要误会，本王不是在下令，本王是在询问美人，这个名字......可否喜欢？”夫差的声音越来越小，可这个距离，倒也足够她听得清清楚楚。

　　西施闻言一怔，身子忽然就僵住了。只有夫差看得见眼前这位美人的双颊，分明爬上了一抹绯红。

　　“总算是有了几分血色......美人，意下如何？”夫差微微弯下腰，笑着继续询问道。

　　脸色如此苍白，还是这样好看，以后还是要多逗弄才行，最好......是能让她笑起来。夫差心里暗暗盘算着，想要将眼前佳人惊慌失措的模样看个透。

　　“妾身觉得，很好。”西施目光躲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放。她想过吴王或许会冷落她，也或许会宠幸她，或许会将自己找个偏殿安置了，亦或许......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开场。

　　夫差似乎琢磨出了眼前佳人的小心思，无奈地笑了笑，半晌才道：“美人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西施驻足在原地茫然了许久，待反应过来时，吴王早已不见了身影。只由着两个宫女将自己和郑儿带向住所。

　　“姐姐在想什么？”郑旦扯了扯西施的袖口。

　　看见了眼前熟悉的小姑娘，西施的心绪才慢慢收了回来：“无妨，只是见王上行事有些与众不同，难免忧虑。”

　　“忧虑？”郑旦惊讶地看着她，忽的“噗嗤”一笑，良久又一半一眼道：“姐姐有什么可忧虑的？我看啊那吴王分明是对姐姐一见钟情。说来这世间男子，有谁不喜欢姐姐的？我方才仔细瞧了瞧，这吴王相貌不差，又是一国之君，比起那范”

　　“郑儿！”西施一声呵斥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郑旦率真，却也不傻，自然知晓姐姐的意思......可怜巴巴地低下头去。

　　西施无奈，最见不得她受委屈的模样......况且她哪儿来的委屈？却还是忍不住揉了揉小丫头的头。

　　这吴宫，不过又是一个是非之地，又哪里容得她的快言快语。越国的计划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只怕不光光是要她们姐妹二人的性命这么简单了。

　　“近来吴王耽于美色，我等欲遗美人以惑其心，而乱其谋。”

　　范蠡的话忽然萦绕在耳边，压得她心口一沉。

　　一见钟情吗？想着，不禁摇了摇头，轻声自言自语苦笑道：“这世间唯有这一见钟情，最是害人。”

　　郑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牵着姐姐的手。只是她又能牵住她多久呢？

　　两个人各怀心思，却谁都没有再开口。

　　吴宫的确繁华，比越国宫殿还要华美不知多少。只是这偌大的吴宫，冷清得要命。半月有余，只见着宫人进进出出，抬着一箱又一箱的珠宝珍玉，吴王却未曾来过一次。远望去，两姐妹环绕在一株纤瘦的桃花树下，似乎周围的喧哗都与之无关。

　　“姐姐，这个季节桃花不都开过了吗？为何这株却仍抱蕊含羞？”郑旦绕着桃树转了一圈又一圈，打量着眼前的稀奇物。

　　“许是这吴宫的气候不同吧。繁花尽委地，便唯有它灼灼绽放了，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西施笑了笑，轻触了几下这含苞的桃花，倒有几分可爱。

　　“三月红雨，那才是最美的。姐姐若喜欢，便向吴王讨一林子的桃花呀，姐姐的仙姿，也就只有这般仙境可与之相配了。”郑旦说完，还露出了一个十分满意的笑容。

　　西施轻笑道：“这不是成误国妖妃了？”

　　“姐姐来吴国，本就是做误国妖妃的嘛！”郑旦挠了挠头，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西施愣了愣，笑道：“噗嗤！你这是向着哪边啊？我都怀疑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了，若是再胡言，我便将你和这桃树种在一起。”

　　说着，还伸出食指轻轻推了推小丫头的额头。

　　郑旦嬉笑道：“也未尝不可，届时结一树的郑儿来陪姐姐，姐姐便不会嫌孤单了。”

　　西施自知说不过她，无奈摇了摇头，心里却很是欢愉。

　　正嬉闹着，却见一群宫人不知何时列在了身侧。

　　这么大阵仗，是想要做什么？郑旦牵着姐姐的手，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一群人。

　　“夫人，王上请您移驾馆娃宫。”为首的宫女道。

　　“馆娃宫？”西施闻言一愣。之前从未听说过吴宫有个叫做馆娃宫的地方。

　　宫女道：“奴婢只听命负责请夫人移驾，至于别的，夫人自己询问王上便是。”言罢，已然将郑旦与西施隔开，打算强行带人走了。宫中的侍女稳重，做事也干练果断，叫西施难再推脱。

　　郑旦本想扯开这群宫女，却见姐姐对她使了个眼色“勿妄动”。郑旦见状，纵使心里百般不愿也只好住手，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过头去。

　　又是让我不要乱来？次次乱来的人是谁啊？回回置身险境，还不要别人帮忙，以为自己是哪路神仙吗？

　　越想越气......

　　却没法发作，眼见着人越走也远。话到嘴边，最后，只狠狠地吐出来了一个：“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