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不会说话的哥哥

在雪山里的日子虽然无趣，却也过得极快，有时候趴在地上小憩一会儿，再醒来就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张云雷还是固执的在清醒的时间里，避开老头的视线往山下跑，钻到有些人气儿的小镇上呆着，看着人来人往的烟火气，才能感觉到自己还能回去，回去那喧闹的京城，回到师父不宽敞的怀抱里，回到那一只小小的载着这么些年汗泪的方桌。

“小哥，要吃糖葫芦串串吗？”推着糖葫芦车的老年人从他身边经过，说话的时候带着川藏的土味，合着那白绒绒的胡子乱抖。

张云雷的思绪无法抑制的穿回到那小时候日日挨着墙角的叫卖了，仿佛刻在骨子里，轻轻触碰就密密麻麻如潮水般涌来，“老伯，给我一串吧。”

“好嘞。”

挺甜的，张云雷咬下一整顆来，不酸，满满的甜。他难得开心的笑了笑，一双漂亮的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分外的讨喜，惹得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看上几眼这个独特的小伙。

辫儿…吗？杨九郎一睁眼就望见街对面那个银发的少年，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一件藏族特色的花袄，有些不伦不类，却在少年身上别有一番异域的风味。杨九郎不受控制的靠近，和舔糖葫芦的少年站在了一起。

张云雷没有抬眼，只是专注的吃着手里的红果。

你好，杨九郎张了张嘴，还是只有气音。他有些无力的捏了捏手心，有些埋怨起自己的梦来。

他老看我干啥，张云雷警觉的将最后两颗山楂吃了，不能被抢了，他想，冰糖的渣子点在嘴角，不大的脸颊被撑出了鼓鼓的模样。

一个不想搭话，一个不能说话，两个人就傻傻的并肩站着，看着玫瑰和紫罗兰的颜色顺着地平薄薄的挂在西边。

“我走了，”张云雷吐掉在嘴里叼了半天的糖葫芦棍，在原地跳了两下松松筋骨，“你不走吗，天要黑了。”

杨九郎摇摇头，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啊，啊”的喊了两声。

啊，是个哑巴哥哥。张云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子，想要歉意的笑一笑，却不由自主的被那双小眼睛里流露出的一些个他看不懂的东西吸引，“你，你的眼睛挺好看的。”

杨九郎古怪的笑笑，又想起长大后的小狐狸来，他也这么说，说，翔子，你的眼睛好漂亮，满满盛得都是爱的模样。

看见这个小眼睛还不会说话的哥哥的笑容，张云雷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自己在说什么，这在外面待久了，以前在社里台下学的那这个机灵劲都喂狗吃了吗，他简直臊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个，大哥哥，我走了，爷爷还在等我。”

真可爱，杨九郎笑笑。

事情有些奇怪，张云雷想，他总是在那个墙边看到那个哥哥，然后他们会一起去吃东西，一起满大街的瞎逛，甚至他们会一起围堵小偷和流氓，但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站在墙边看云。

“我总感觉我们认识挺久的了。”张云雷垂着腿坐在围墙上，低头看着男人毛绒绒的发顶。

我们确实认识的很久了，杨九郎拉过小孩的手，想在上面写点什么，终究只是轻轻捏了捏柔软的手心。

“我过两天就不能来了，”张云雷蒙蒙的说，他快18岁生日了，要进入化形的最后一期了，他也许会沉睡很久很久吧，他认真看了看这个哥哥，总觉得这张脸很模糊，只有那双眼睛深深得刻在心底。

“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张云雷闭上眼睛，也不等回答，就轻轻地唱了起来，

“谁能用真情

谁能用真心

留住我的心网住我的真情

我要告诉天上的风

轻轻吹散我心口的云

我要抓住露珠的心

陪我从黑夜到天明……”

少年的声音和小时候有了些不同，也许因为很久没唱了，也许是在化形的原因，变得有些低哑，却格外的好听，一点一点，小猫一样的挠着心。

远处的云不似往日的红，带着阴郁的黑，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