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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春城未阳

古风短篇小说全集

身上薄锦轻覆,她侧头。看着来人手里拿着青花蓝底的瓷盘,盘中是几块点心。

  他单手将吃食放在桌上。两手帮她整理薄锦的外披。

  “这几日都有小雪,你素来贪玩,切莫着凉了。”

  他的手离开时,一个漂亮的结出现在她的脖颈处。

  她看着他的容颜,只觉得刺眼,连那漂亮的结也被她无情的扯开来。

  “这是作甚?”

  他不解的看着她轻巧的解开了外披。然后她起身绕到他身后。

  “应是我照顾少爷才是,怎变成了少爷来照顾我?”

  她的语调冰冷,就像是她刚入肖府时说的的第一句话那样,没什么温度。

  “怎的置气了?”

  他耐着性子问着。眼眸定定的看着她。

  她伸手将盏推向他。

  “少爷再不吃就要冷了。”

  冰凉的雪花一片片翻飞落下,落在糕点上没过一会儿就融了去,白净的点心上看不出一点雪花来过的痕迹。

  坠下的雪花渐渐变大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坐着,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绷不住身子,弯下腰来,胸口竟也在此时痛了起来。他一手捂着嘴,等离开唇畔时,手里竟是一滩鲜血,一点点从指缝里滴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染了晶莹的雪花。

  肖阳躺在卧塌上,身边是花凉才升起的一炉炭火。他苍白的面容被这火红的炉火一照,才显得有那么点气色。

  “少爷,花凉想家了。”

  他瞧着炉火,雾色的眼眸干得清明,给人一种格外有精神的感觉。

  “那我向我娘说说,让你回家里看看。”

  花凉扇着炉火的手微微一顿,失神的眼眸被炉火映得光亮一片。

  “我想长久的伴在爹娘身边。”

  他顿时觉得炉火大得摄人。干燥烦闷。

  郁郁的眸色闪过一丝无措。随之便是应是如此的镇定。

  “阿凉是要丢下我了吗?”

  半响他才说出这样一句话,声音飘渺得好似远山的云雾,下一秒就散了似的。

  “少爷如今也不是孩童了。身边早已不需要人伴着。”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一日又一日,肖阳越发像萧央,让她无措,让她害怕,让她想扼住他的脖颈。

  结束有他的噩梦。

  “阿凉答应过我,只要我娘把你留下你就会留下。”

  他知道只要她想走,他不一定能拦住,可还是执念的要她留下。

  “是不是肖府太过无趣?还是没有新奇的小东西?还是觉得太闷了?”

  她不语。

  他在那瞬间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阿凉,可是我想让你伴在我身边。”

  她心头苦笑,他每每唤声阿凉,都让她心惊。明明不可能是他的,可是却在记忆里重合。就像是本就一个人。

  肖阳是他,萧央亦是他。

  天道好轮回,上天给她设的局原来在这里。

  她不敢,不敢看他。只一眼那那相似的眼眸都让她心惊胆战。

  难道萧央轮回成了如今的肖阳?就像她一样入了轮回?

  为何不放过她!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为何还不肯放过她?

  她若知道她的孽债是他。纵是入无间地狱也不要再来这一趟人世间。

  偏就他这辈子,是一位铅尘不染的善公子。除了年幼时护她心切耍了苦肉计,他何时对不起她?

  梦回时,他狠戾的眼眸看着城下蝼蚁般的人。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到那个时候,飞身上城墙,逼近他身。

  定要问何落得最后是个这样的下场!她自问从未对不起他!

  她想过在各种各样的刺杀中被反杀,却从未想过她的身陨是来自他手里的箭矢!

  等了好半响,她轻轻开了口。

  “少爷留下我,会后悔的。”

  他干净,干净得让她嗤之以鼻。凭什么她噩梦缠身,他却一身干净毫无愧疚?!她的黑眸染尽了眼尾,只想一点点将他坠入地狱。

  “阿凉若是留下,我此生不悔。”

  她抬起头,从容的笑了。

  他见她笑了,眼里盛满了光。

  辰时,她起得早,算着时辰来给他更衣。

  午时,她为他布好他喜欢吃的菜。

  申时,便同他一起研读诗书,下棋写字。

  咔啦!…

  “少爷,夜里就不要看书了。对眼睛不好。”

  他点点头,却依旧看着书。

  “等一会儿就睡,阿凉累了就先去睡吧。”

  她出去后关上了门,等走得没了声,他才将书放在一边。一张信笺就露了出来,他提着笔一边思量一边写着,一字一句写得极其细致认真。

  这一日,她破天荒的带了壶酒。

  “少爷,此酒乃是桃花与梅雪所酿,你也可以喝一些。”

  他点点头,执着酒杯与她欢饮。

  几杯下肚,两人看起来就晕乎乎的了。花凉靠在他肩上。

  “少爷今生可有憾事?”

  他侧头看了眼肩头上的少女,不语。

  她突然扬起头看他。

  刚好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

  “我有一个秘密。少爷想知道吗?”

  他的脸颊因喝过酒而微微泛红。温柔的目光溺着她,点了点头。

  她一笑,灿若三月桃花。

  伏在他的颈窝道:“我喜欢少爷。”

  他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嘴唇微张,却又什么也没说。

  她见他这个样子笑得更加灿烂起来。仿佛得到糖果的小孩,又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小姑娘。

  她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双手也开始不安份起来,揽住他的腰身。他不动,就这样被她抱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搂住她,将下巴抵在她脑袋上。

  她怎么也不撒手,他只好抱着她睡了一夜。

  醒来的时候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就好像昨晚是一场香甜的梦。如果不是桌上的酒壶歪斜,酒杯散落的话,他还真的会以为,昨晚都是假的。

  “少爷想去外面看看吗?”

  “外面啊有好多好多东西,少爷肯定会喜欢的。”

  “好。”

  他应下了。

  阿凉喜欢,他也喜欢。

  长街上,他穿着小厮的衣裳跟在她身后,她突然站定脚步,让他在原地等她,她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他站在那里没一会儿,不远处的姑娘就过来将他拉住。一个劲儿的往一个红色的小楼拖,他力气不大,竟被两个姑娘生生拽了进去。

  然后……穿着纱衣的姑娘们给他喂酒。那酒烈得灼喉,不似阿凉给的香甜可口。

  再然后……他总是半昏,半醒。时而是纤手抚摸着他的身子,让他急躁难耐。

  “不要……”

  干燥的喉咙里喑哑声断断续续。

  “不要……”

  时而眼前的红帐多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姑娘,伏在他身上。

  “不要……”

  可是身体好像不由自主,灼得厉害。他想起来,却怎么挣扎也没能起来,手脚像是被绑住了…

  昏黑的夜色下,他扶着墙忍着恶心,在肖府后门看到了焦急等待他的花凉。

  花凉一下子就迎上前来,看他样子不对,赶紧询问。

  “少爷,你跑去哪儿了?不是让你等着吗?怎么这个样子就回来了?”

  他皱眉看了花凉几眼,终下压下心中愁绪。

  “走吧,回府。”

  没过几日,肖家少爷便病倒了。

  这次病得厉害,连着几日都是昏昏沉沉的。

  大夫从他卧房出来,连连冲着夫人摇头。

  然后大夫的下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夫人满头星光。

  “少爷身体本就不好,怎能让他胡来?!圆房对他来说可是大忌!更何况吃药!这般强来怎还有性命?!!”

  “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他。”

  夫人顿时眼冒金星。她护了十几年的儿啊!!竟!……竟要如此就陨了吗?!!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稍一冷静下来,她就把唯一与阳儿最为亲近的侍女叫上前来。

  花凉跪在地上,惊惶的神情落入肖母的眼中。

  她慌张无错的解释着,却显得十分无力。

  肖母气急,摒退了下人,将花凉带进他的卧室,让她跪在他床前。什么都不知道的花凉有些委屈。

  肖阳此刻醒了过来,苍白的脸颊对上十分忧心的肖母。开口的第一句就是与花凉无关。可肖母怎信?

  他的身边只有她一个侍女,若不是她会是谁?!

  他为了不牵连花凉,将经过说了出来。花凉听完后怔大双眼,似不敢相信自家少爷说的是真的。

  肖母听后却没让她起来,如果不是她非要拉着阳儿去外面,阳儿怎会此般模样?!

  等肖母走了,花凉也未起。

  颤着声儿问道:“少爷说的可是真的?真的与………?!”

  他别过头,不敢看她。

  他最不想告诉的人就是她了。若不是涉及她性命,他或许会瞒一辈子。

  一行清泪落下,木已成舟。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没脸见她。她是他喜欢的人啊!她如今知道了会如何想他?!

  “少爷……”

  “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不能这般自行折辱啊。”

  他苍白的脸色惨淡如死灰。

  她的话便一直提醒着他,犹如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临死时,她坐在他床边,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觉得没脸见她,所以整个人蜷起来,背对着她。

  她面无表情缓缓开口。

  “少爷可真脏,这辈子可真就算完了。”

  他听得到,可是却无力反驳,疼得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

  她却没有半点要叫大夫的意思。

  “死了也好,死了就干净了。”

  他临死都不敢去瞧她,惟留墨色的发丝泻在枕上。那衣被与枕上似还带了点她那日醉酒的气息,香甜无比。此刻却刺得他生疼。

  “肖阳,我恨你!你凭什么那么干净?干净得一尘不染,唯一的错误就是为了护我。凭什么?!”

  “你既肖阳,我便让你堕入无间地狱!”

  他震惊不已,却只是细细听着她的话。

  仿佛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花凉。

  “我要亲手将你一点点坠入深渊!”

  “你可知,药是我让她们给你下的?你可知是我让她们脏了你的?”

  “肖阳,我给过你机会。我说过,留下我你会后悔的!”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只有我一人被那些惨死的人折磨,而罪魁祸首却是铅尘不染的白衣公子!”

  “你喝了孟婆汤忘了,我却还记得。我日夜都能梦见你在城墙上拿起弓箭射出箭矢的模样。我不能明白,我已经什么都给你了,你为何要了我的命?!”

  她俯下身,看着他的墨发。

  “萧央!我问你,你为何要了我的命?!”

  他自然回答不上来。

  “我本不该轮回的,我应去无间地狱,备受折磨,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我宁愿入了那十八层地狱,断了与你的孽缘,再不与你相遇。”

  他的身躯一颤。他竟然伤她如此之深。

  “也不用等太久。这世间我早就待够了。”

  她忽然缓了下来。

  “你既是萧央也不是萧央。你若不是萧央该有多好啊。“

  她看着他如今的模样笑了。

  “你说你傻不傻,对你好的人不要,偏偏选了我,后悔吗?若是那次,你不赶走千音她们,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阿凉……”

  他低声唤了她一句,却已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突然一顿,然后面色冰冷道。

  “别叫我这个名字,这是你还是萧央的时候赐我的,至今我都觉得恶心。”

  他沉沉的闭了闭眼。

  他是阿凉的孽缘,是她宁愿入十八层地狱都不愿遇到的人。

  这眼一闭上就再未醒过来了。

  她将最后的凉薄予了他,他将最后的仁慈予了她。

  他的梦里很长……

  那个男人,他见到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是他又不是他,他也见到了一位女子,是阿凉又不是阿凉。那大概是阿凉口中的萧央了吧。

  萧央看着花凉远去,愁眉渐浓。这边下属递上一封信。信里简单的交代了花凉背叛他的过程。

  一天两天过去,第三天他出手了。他来至她屋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她披上外衣,嘘寒问暖。可她面上冰冷异常,丝毫找不到当初的笑意。

  他慌了,他也信了。他宁愿她死在自己手里,也不要让别人得到她。

  他不知道,他又或许知道了自己喜欢上了花凉。可是他的心里是不愿意相信的。

  乃至于她死了以后整日抱着她的尸体,嘘寒问暖,聊话家常。更甚……娶了她为自己的冥妻。

  花凉将整理好的书卷放回他的桌子上。

  这时才看见桌上竟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花凉亲启。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打开了。

  隽秀的字体一丝不苟。

  阿凉曾问过我,今生可有憾事。我唯一的憾事便是没能娶你。

  我不能让我的遗憾成为阿凉的遗憾。我宁愿阿凉嫁给一个凡夫俗子了却一生。

  可是我又舍不得。那日你说喜欢我,我却不能作答。

  我不想成为阿凉后生的遗憾。要怪只怪我命薄,无福消受。

  阿凉曾说过,我会后悔。可我觉得,遇不到阿凉才是我的悲哀。

  此生能遇得阿凉已是万幸,又怎敢贪心?

  若我不幸先逝,还望阿凉替我好好活在这世上。幸福美满的过此一生。

  信笺至此戛然而止。

  她的指尖一空,那轻薄的信笺便飘落在了地上。

  她应该有什么忽略了。

  什么?到底是什么?!她忽略了什么。

  她看向书桌,那上面还有一封无字的信。

  她拆开来,淡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信封还是那个厚度。

  她抽出一张又一张信笺。不一会儿信笺洒满了屋子,四处零落。信笺上的字时而规整,时而潦草,时而欢快的跃在纸上,像主人的心情一样。

  其中的话语三句离不开阿凉。

  她坐在地上拼了命的看着一张又一张信笺。

  今日我竟见到她了。那个小姑娘叫花凉。好似怕生,也不如三位小姑娘的明媚,可我心底觉着,该与她亲密一些的。他不喜欢明媚。

  花凉担心我了。她不说话,只是紧张的看着我……

  她不记得我了。她不记得,我初见她时,是在肖府前河边的柳树下,心里兀自升起几分难过。

  今日阿凉因我送予她的香囊受罚,衣裳都被鲜血染红了,我吓得哭了出来,我不想让阿凉离开,就那样永远的离开……

  她第一次对我说话,算来也不是第一次。她说,少爷,别哭,不值得。花凉值得……

  今日她笑了,我说要娶阿凉为妻,阿凉……

  阿凉今日要走……

  天凉了,我的病却愈加严重,丝毫没有好转的意思。阿凉不要我的外披,与我置气了……

  阿凉想家了……

  阿凉……若是可以,永远也不要与你分离。

  她枯坐在信笺之上,手里的纸张静静躺在那里。

  安静得毫无生气,一笔一划间勾勒了他的影子,他好似还活在世间,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

  阿凉,地上冷,别坐地上。

  他何尝不是无辜的人?他是肖阳,不是萧央!伤她之人是萧央!她怎么能伤他?

  可是……他本就是一个人……

  无论肖阳,抑或是萧央………

  可她终究是对不起肖阳的。

  轮回路上,她看见了他。突然有些无措。她转身离去,却突然被他叫住。

  “阿凉。”

  “能否让我再看你一眼?”

  只一眼便好,让我记住你的样子,纵是入了地狱。心中也有念想。

  她并未转身,而是匆匆离去了。

  只留给他一抹纤影。

  他终究……是追不上了啊!

  此后,地狱使者多了位姑娘,冷情冷性。而她日夜守在无间地狱,只有一孤魂相伴。

  想来那姑娘有孤魂伴着,也不会太孤单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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