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剧场第一则

第一则

冬至后，天气大寒，京城连降了两场雪，骤冷的速度快的叫人难以接受，饶是袁今夏在北方这种变幻莫测的气候里混了十数载，也还是抵不住，每日下差用完饭，便钻进被衾，横竖不愿挪出半寸。

晨间，陆绎起了个大早，一番洗漱后，见她半边身子紧紧贴在床榻内侧墙壁上，脸颊透着绯红，白皙纤细的脚踝裸露在外，如羊脂白玉，泛着晶莹的光泽，陆绎眼神微暗，大掌握住那方柔腻缓缓的塞在被衾里，又伏下身子将袁今夏与火墙隔开一段距离，垫了只枕头防止她继续滚回去。

陆绎一直都知晓她惧冷，是以在圣上赐还老宅陆府重新修葺时，他请了个老师傅，凿通主室砌了面火墙，加之屋内燃着熏笼，着件薄衫已然足够，但袁今夏是个夏天贪凉冬天贪热的性子，她白日上差捉贼风里来雨里去没有半刻空闲，若是捂在火墙边，稍不注意便会着凉。

手指拂过她汗湿的鬓角，陆绎轻笑，堪堪转身，袁今夏吴侬着嗓音道：“哥哥，你起了？”

陆绎侧首，复坐回，温和道：“嗯，尚早，你再睡会。”

“我现在一躺下脑子里全是工部侍郎家那个肥头大耳的儿子……”今夏皱眉，往陆绎怀里拱了拱，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茶香，舒适的打了个哈欠。

“工部侍郎李骞之子李未？”陆绎挑眉问道，这倒巧了，他最近接手的一宗方士收受贿赂的案子便牵扯了李家，“他所犯何事？”

“豢养禁脔，不仅如此，家中足有十八名未满十四的少女，真真奢靡，我与大杨还在他新置买的外宅里搜了许多财物，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呢，真不知何时，京城又多了号严世蕃那样的人物。”她看到那些黄橙橙的金条时，整个人除了咽口水，一双眼就差黏在上面了。

“你可知那些墨银从何而来？”陆绎又问，双臂紧紧圈住袁今夏。

“人提到了六扇门，还没开始问话呢，头儿说了，这桩案子补助归我了，所以，卑职与大人一起出门。”

说时，挣开身子，便要赤脚下榻，陆绎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到怀里，笑道：“陆夫人若得了赏银，打算如何犒赏为夫？”

今夏一怔，想了片刻，笑嘻嘻道：“上回答应哥哥的醉仙楼八宝鸭，也没吃成，这次算作补偿。”

虽她有心问一问这犒赏的缘由是什么，奈何话到了嘴边，自觉这顿八宝鸭是非吃不可了，也便作罢。

早饭是吴妈现包的小混沌，配上调制的咸菜，素炒青菜，今夏吃的浑身冒汗，抬眸瞧到院中依旧纷纷扬扬的大雪，一时童心未泯，摸到房檐下伸手去接，冰凉的雪花落在她温热的掌心，霎时化成一滴滴水珠，管家正吩咐着侍从清理积雪，今夏见状忙扬声喊了句，“福伯，后院给我留着。”

自打少爷娶了这位新夫人，府里往年那些规矩尽数被打破，如今福伯也只能抱着一沓形同虚设的家规默默垂泪，此番又听袁今夏如此说，遂有些犯难的看向稳坐上首的陆绎。

雪依旧密密匝匝的飘于天地间，无声处，陆绎淡淡回道：“留出一块来。”

至于陆夫人此举，陆绎早就心知肚明。

果然，傍晚下差时，袁今夏正窝在熏笼前烤着湿透的鞋袜，见到陆绎，忙收回取暖的小手，细心体贴的帮他换下融雪潮湿的外袍，搭在熏笼边的架子上，拉着他一同在铺了裘皮的毛毡上坐下。

“就这么好玩？”陆绎笑道，顺势捏着她有些凉的脚，“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俩人相识至今，陆绎便晓得袁今夏对于新鲜事物的热衷程度常是随性而为，却独独对银子和雪，乐此不疲，每回大雪，都要尽情撒泼那么一次。以往他会在她即将弄湿衣衫鞋袜时，不由分说将她抱回房中，今次却因缠于公事，耽搁了时辰。

“卑职谨遵陆大人之命！”袁今夏肃容，装作极其认真的道，小手下一秒覆上了他染着寒气的脸孔，一点点的用掌心的热度替他揉着。

“哥哥近来是接了大案子麽，今日稀奇的是你们锦衣卫的人居然到六扇门串口供，”六扇门与北镇抚司向来没有差事上的交集，除非必要，否则两方大多是各自守着自家的地盘。

“的确是个大案子，”拉下她的手包在掌心，陆绎笑着点了点头，乌黑如深潭的眼珠静静瞅着袁今夏，“昨日说的墨银案，你这边有眉目了吗？”

“小爷我十八般刑具还没使呢，他就全部招了，”今夏啧啧不已，虽然六扇门不比诏狱，甚至说天差地别，但是随意拿出几件老旧的刑具来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的，这种精神的摧残最为致命，犯人在第三个轮回的盘问中就会架不住煎熬，不过这位李公子看似身宽体胖，实际肚子里根本装不了事，袁今夏只开了个头，他就伏地痛哭，惊呆了一边的杨.岳。

“哦？说与我听听。”俩人面对面，今夏托着腮，肘部压在膝头，水润的杏眼漫着水汽，陆绎喉头一紧，抬手抚向她白皙的颊边。

“起初我以为那批银子是李骞利用职务谋取的油水，毕竟他身居要职，想从指头缝里扣一点下来也非难事，后来根据李未口供在箱底找到了账目，里面一笔笔全是各地官员银钱上的往来记录，但是李未只说是他一人所为，对于其他是绝口否认。”今夏蹙眉，复又看着陆绎，“他一直鬼哭狼嚎的，吵死人了。”

陆绎笑了笑，“他倒是认的快，不过，诏狱里的那位可没他这么忠心。”

今夏一怔，“你们诏狱也抓了个？”

“前后脚功夫，李未进了六扇门，李骞的门客被抓进了诏狱，当晚便受不住酷刑全部招了，那些来往账目是他雇的做账先生誊的，但是后来做账先生怕事情闹大已经逃回老家，如今人被看押在官驿，他手里有一份详细到时间地点的往来账目，算是铁证。”

“银子是给谁的？”这个李未，胆子忒大了，连自己老爹都不顾了。

“方士王今，王今又与刘文斌有交，所以圣上想着趁此机会一举铲除这些祸乱朝纲的势力。”手边今夏早沏好了茶，茶香幽酝清香，是他素来最爱的雨前龙井，捏着茶盏拂开茶沫，啜了口不禁赞了句，“如今陆夫人的手艺愈发精湛了，泡的不错。”

袁今夏红了红脸，自是不敢说这是她倒了两壶的成果，陆绎爱茶，且爱品茶，陆家算是锦衣卫里难得的另类世家，没有那些好逸恶劳一身铜臭味，相反的，陆绎从小便精通琴棋书画，造诣颇高，是京城里多少名媛少女倾慕的对象，当然了，幸而他面冷，否则，攀亲的人早踏破了陆家的门槛。

“那只等呈给圣上，这案子就算结了？”那这赏银究竟算谁的啊。

“算是了，李未是以禁脔和奢靡被举报入狱，你证据确凿，这一项来看并无不妥，不过他牵扯了王今，刘文斌贿赂一案，怕是最后还要提交给北镇抚司。”为了免于她日后受打击，陆绎只能先安抚一下她。

“我就知道，哪有这么简单，你们锦衣卫平白无故去六扇门，又不是串门喝茶，”袁今夏鼓着腮，挪到一边，以背对着陆绎，小小的脑袋垂着，沮丧的思忖，六扇门都快发不出月俸了，锦衣卫还要来抢，果然胳膊肘拧不过大腿。

“放心，你的赏银少不了。”板正她身子，陆绎好笑的揉着她发顶，很快，青丝在他手中披散下来，他则低头，缓缓凑近她。

饮过茶的唇齿间弥漫着一股香气，他覆在袁今夏嘴角，浅尝辄止，随即撤开一点距离，半伏下将她抱起来，一路朝着塌边行去。

“等等，等一下……我的赏银……”她在陆绎怀里稍稍挣扎，却是猛地被什么堵住了嘴，只能呜呜咽咽抗拒着。

“为夫补给你！”说完，再次低头，精准的捕获了陆夫人继续喋喋不休的唇。

雪已停，熏笼暖宜，外头寒夜，房中却是春光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