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吟(短篇婚后番外)

人逢喜事精神爽，六扇门的袁今夏升了捕头一职。

于是，奉承、相贺、溜须拍马极尽浮夸张扬之词成了她每日听到最多的也百听不厌的话，一时间，除了捉贼还是捉贼的小捕快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众人吹捧的欢喜，也第一次见识到了童宇咬牙切齿的包公脸，平素暗暗较劲的两人，被大刀阔斧的拿到台面上来，那情形，当真精彩万分。

是以，袁今夏便愈发享受这种小爷我就站在你面前，能奈我几何的猖狂姿态。

升了捕头的袁今夏将自己忙活成了人间陀螺，一改睡懒觉的陋习，卯时一刻也能艰难的从热乎松软的被窝里爬起来，竟还坚持了小半月。

起初陆绎十分诧异，他是晨昏定时打坐调息，数年来始终不懈，可袁今夏的性子，能多睡一时绝不睁眼半秒，他也曾督促她勤加练功，但实难奏效，如今小姑娘主动的叫他于心不忍。

"今日休沐，你多睡会儿，我让吴妈炖些你爱吃的瘦肉粥。"

屋里点着熏笼，碳火烧的正旺，袁今夏趴在被衾里，小脸热的红扑扑，听到陆绎的话，费劲的睁开了眼。

"不要……"软软的拒绝，却是下一刻整张脸伏在了枕头上，如瀑的浓密长发在背部散开，只露出圆润白皙的小巧肩头。

"早知你要把自己折腾的这么累，还不如把你调到我身边，每月俸禄也多些。"陆绎蹙眉，骨节分明的大手拉过被衾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指腹滑过她印着深浅不一红痕的肩头时，微微顿了下，有些后悔昨晚的粗鲁。

三年诏狱，对他并未有丝毫权利上的折损，官复原职，甚至即将承袭父亲官衔，继任下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理所当然的，身处功名利禄的漩涡里，陆绎成了朝中各派争相巴结的对象，但又碍于他狠厉果敢的处事作风，不敢明目张胆，只能借由家宴或者层出不穷的奇怪理由邀约。

看尽了世间百态的陆绎自然并未拒绝，但也仅限于此。

"不要……"

依旧是软糯含混不清的嗓音自枕下低低传来，陆绎轻笑，缓缓调转她的脸颊，替她寻了个舒适点的睡姿。

陆绎想过她睡相也许不那么好看，却不曾想还是高估了猜测，大婚当日，他应付完宾客，满怀欣喜的期盼着新娘子娇羞可人的模样，结果……实在出乎意料。

一身凤冠霞帔的袁今夏四仰八叉的占据了大半喜榻，手边还摆着各种吃食，大红盖头也被她随意抛在了一边。

陆绎的新婚之夜，过得啼笑皆非。

 可是，他守在榻边，却是无比心安。

袁今夏但凡有十分的毛病，其中八分是陆绎惯出来的，他对她的容忍似乎永无极限。而对于自己没什么原则的宠溺，某人是坦然受之，甚至，变本加厉。

陆绎起身，轻手轻脚的穿好皂靴，从木架上拿过长衫一件件穿好，这才回首看了眼睡得不踏实的袁今夏，遂凑近在她颊边浅浅吻了下。

对于他的碰触，今夏向来十分敏感，此番已然睁开眼，眨去霭蔼水雾，怔仲一会反应过来后，双手搂住陆绎脖颈，也不说话，小姑娘初醒的模样带着晨间薄薄的清香，脂粉未施的滑腻小脸泛着红润的光泽，肌肤吹弹可破，陆绎不由自主伸手一点点摩挲着。

"疼麽？"温润指尖压在她红唇处，想起昨晚，不由得心疼极了。

"嗯？"依旧迷糊着的袁今夏尚不明白陆绎所指，可他指腹压在自己唇上，暧昧的眼神，炽热的鼻息。无一不隐晦的提示她昨晚发生的一切。

醉酒的陆大人，破天荒的将她按在薄薄的屏风上，看似耐心至极的循循引导她，实际每一个动作每一次亲吻都激烈的让她无法反抗。

"不……不疼了……"小姑娘脸皮薄，禁不住脑袋里回想的活色生香的画面，已然红透了脸。

俩人自成亲，也逾半载，彼此坦诚相见也有，他熟悉她每一个亲昵举止后的羞涩反应，也清楚的知晓要如何取悦会叫她毫无反抗之力，陆绎欣喜于她的细微毫末，也欣喜于她情动时一遍遍唤他的名。

"那就多睡会儿……我可不想袁捕头一心顾着公差，将自己的夫君抛诸脑后了。"

"可昨日与大杨说好了，城西的盗窃案子新来的人没有经验，也查不出个关键信息来，我得去……"说到这俩人，也不知走的什么关系被塞进来，除了傻站着，愣是一点审问方式也不会。当然，陆夫人出神入化的审讯技巧也得益于自家夫君，得其真传，她现在破案进展神速。

"难得我也休沐，你就不想多陪陪我？有杨岳在，你还担心什么，你手下这才来了几人，以后还会有更多，难道你还能每个都手把手去教不成？"陆绎又问，言语间隐隐泛着醋意。

至于陆绎吃醋的理由那是比比皆是，早些年，袁今夏身边绕着一个乌安帮的谢霄，虽然不值一提，但那时节，他没少怄气。如今，令人闻之色变的锦衣卫佥事居然又计较起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那……那我陪你吃早饭……"转念又想，不够真诚，于是反复思量，一咬牙又道:"那我便不去了。"

拉过被子，将自己圈了起来，袁今夏笑的畅快，大冬天的，天寒地冻哪里都不如被窝里暖和，若不是为了能多得些赏银，她何尝想与自己为难，逼着天天卯时起来调息练功，这半个月，简直要命。

这么一来二去，她也睡意散了不少，即便卷着被子也是瞪着水水润润的杏眼直勾勾的瞅着陆绎。

"怎得，睡不着了？"握住她露在被衾外的小手，无意识的揉了揉，复又放回温暖的被子里。今夏却不依，许是屋里碳火旺，干脆伸出整条藕臂。

"没事没事，我等会去帮帮吴妈。"

相较于新婚次日便差点将厨房尽数毁之，如今的陆夫人为了自家夫君，倒是慢慢学会了除却烧火外简单的熬汤煮粥，虽然火候还是把控的不那么精准，但是陆绎喝的津津有味，连吴妈也不好说什么。

如外人所知，锦衣卫的陆佥事向来挑嘴又洁癖，对于不喜的食物绝不会碰一下，但只要是袁今夏做的，哪怕多么难以下咽，他都能视之为人间珍馐而面不改色。

因为，每每彼时，袁今夏就会用那种充满期望的眼神小心翼翼盯着他，而他对于今夏的每一个或悲或喜或嗔或怪的眼神都不会拒绝。他享受着她追随在他身上的一切情绪。

京城的冬天依旧冷入骨髓，房门紧闭，窗户开了缝隙通风，有零零星星的雪花飘了进来，带着隆冬清晨微凉的风，今夏探了探小脑袋，欢喜的道:"下雪了。"

陆绎颔首，嘴角浅笑，随即连人裹着被衾抱在了怀里，"腊梅许是开了，我抱你去看看。"

窗边置办了软榻，起初是为了方便今夏办公，后来渐渐用途多了起来，无论是练字，下棋还是夜宵，举凡她能想到的事，都会充分利用这方软榻。

小小的空间里一时热闹了许多，零食果脯各种图纸堆的满满当当，自从初见，陆绎嘲笑过她的手铳样式老旧功能也不济，甚至大发善心替她改装，哪知小捕快一直耿耿于怀，立誓要设计出一把媲美于神机营任何一款的手铳，只不过，图纸是画了一张又一张，却还是不满意。

吴妈也曾与他说过，夫人身子弱还是要少熬夜，多休息，养好身体日后生产才会少遭罪。

他也只得笑笑，袁今夏身上最初吸引他的，就是一股子不服输的劲，这些年，她始终如一，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从未想过依附于他，她活的恣意洒脱，陆绎能做的，仅仅是护住她的这份天性，余生与她相携而过。

只不过，陆夫人彻夜设计手铳的陋习确实引发了陆大人的不满。

最简单有效的方式，陆绎手到擒来，有美色不吝于用，岂不可惜？

梅花开的正盛，雪落满枝头，梅与雪相应成呼，红白间，映的天地一片绯色皑皑。

将怀里人儿朝胸口压了压，下巴搁在她发心，陆绎满足的喟叹。此刻，他只想紧紧拥着她，哪怕这样坐着一日，也不觉枯燥。

"大人，你说这样冷的天，咱们新植的腊梅会不会冻死啊？"她见多了瞬间幻灭的事物，无论是美好的，还是被人为披上虚伪的，就如这场雪，苍茫如昼，却能冲刷所有伪装。

"今夏……他的一生，也许正等着这样一场雪。"

今夏，你就是那场洗涤我心灵的雪，是八岁，十三岁，十五岁，甚至二十二岁的我一直渴盼的存在，前路浩渺，而我，只愿与你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