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舍己为人

他深吸一口气，猛一下把东华体内的银针从关节处推了出来，正正好好一百根银针不多不少的全部落在了折颜掌心。望着这些长长短短的细针，几个人恨不得把那个长胡子千刀万剐好一解心头之恨。

“伤口都发炎了，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折颜撇着嘴埋怨道。

东华挑眉盯着折颜手中正放在火上烤的小刀，瞧了瞧墨渊又瞧了瞧父神，终于道：“墨渊是父神嫡子，能做这件事的人只能是我。”

他话音未落，其中提到的父神已经回过头来，一双英俊的眸子此刻通红的布满了血丝，他有些颤抖的问东华道：“那日你分明可以与我说清楚的，何至于一言不发，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父神深深的叹了口气。

“包庇本君，父神可曾想过如何立足于天下？”东华抬起头认真的望着岁奕，这一刻他把自己放在了更高的位置，在父神之上更在任何人之上，而那个位置就是天下的制高点。

岁奕愣了愣，的确，东华说得不错，他诛杀同袍、重伤墨渊的事这八十多万人都看见了，即便另有隐情但已然成为事实。岁奕是天族之主，更是百万大军之帅，这样的一个部族一个军队倘若没有严明的规则纪律，到最后不过是一滩散沙。可这些连岁奕都未来得及往深里去想过，而东华却已经早早地站定了脚跟。

营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惟有一旁“呲呲”燃烧着的烛火还有利刃割下腐肉的轻微响动，隐约还能听到东华有些粗重的喘息声。

每个人心里想的都不一样，可唯一一样的就是东华说这句话时的立场。这种时候对权利的控制很重要，就连墨渊都不曾想过这些。东华仅十一万岁便能有这样的气度和胸襟，远是当年的父神所不能比的。

父神和东华对视了好一阵子，他终于承认了东华这个真正的少年英雄，无论是拦下墨渊，亲自当了这个刽子手还是这一刻咄咄相逼的一句“如何立足”，东华绝对有能力成为天下英主，也绝对能比他岁奕做得更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你，为了墨渊和我？”父神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从东华身上移开。

折颜下手重了些，东华痛得闷哼了一声，好一会儿才瞥了眼岁奕道：“本君为天地所生，自然要为天下考虑。”

岁奕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东华分明就是死鸭子嘴硬，诚然他说的为天下考虑也是一部分，但父神自信还是颇为了解他的。正如墨渊所说，东华是个外冷内热且有不止一点毒舌的人，在葫芦崖下施下的法术是为了令他们不遭受痛苦，困住墨渊是为了不让父神嫡子手染同袍的鲜血，在他面前甘愿认罪是为了他岁奕的面子好看。

营帐里沉默了许久，直到折颜清理完了东华的伤口长舒了一口气，方才有精力环顾了这一圈子的人。几个人都红着眸子，不用说肯定是东华这家伙惹的。折颜叹了叹，摸出一瓶药丢给东华：“一天四颗，吃完了找我要。”

东华接了瓷瓶在手里颠了颠，十分利索的下了床榻往自己帐里走去，身后几束目光牢牢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黑影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方才回神。

这分明就不像个受了重伤的人，按理说东华现在应该是极其虚弱的在榻上躺着休息啊，可眼下他竟然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拿了药丸就走回去了。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瞧了瞧还遗留在地上淌着血的琵琶锁和那百根银针，这是真的啊。

最先回过神来的折颜忙道：“少绾，你快扶墨渊回去躺着，东华那里我一会儿再去看看，还有，外面那一百多个人的伤口肯定崩裂了，白止、靳莫你们快来帮忙。”

回了自己营帐的东华这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仔细瞧去他额间布满了细小的汗珠，月光下更显得那一张脸无比苍白。

他坐在床榻上攥紧了拳头，浑身依旧疼痛得很，尤其是双肩上两个贯穿了琵琶骨的伤口，他在水牢里被吊了整整一夜，那里是唯一的着力点，皮肉撕扯得厉害。夜里看得不是很明显，短短几步路便崩开了他身上不少的伤口，好在他习惯了穿着一袭紫衣、习惯了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你逞什么强，别以为装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我就不知道你的伤到底有多重。”折颜撩开帐帘，几步就跨到了东华面前，“以前是只有你一个人没错，可现在我们都在这儿，你又何必一个人忍着？”他嗔怪道。

折颜叹了口气，认命的扯下了东华方才换上的衣服，取了好几瓶子名贵的药粉一股脑全倒到了东华的伤口上，看着被金疮药覆盖了不再淌血的伤口，他这才满意的道：“好了，这几天你别乱动，伤口裂开了不许自己忍着。真不知道忍着伤痛就这么有意思吗，非要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才开心。”不得不说，折颜委实是恼了。

东华撇了撇嘴，又道：“你可以去看看墨渊了。”

折颜扫了他一眼，对上东华那可以杀人的眼神，折颜缩了缩脖子逃似的离开了东华的营帐，奔墨渊那里去了。相比东华，墨渊的伤委实不算重的，但被他这么一折腾胸口那一剑肯定是裂开了。折颜摇了摇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岁奕的大军在秋水山下停留了一个多月，一是为了东华墨渊还有那些将士的伤，二是为了让大军休养生息，他们这一次出征本是要攻取火烈族的，却不料在葫芦崖下全歼了魇、琉璃、蛇三族，倒也是意外之喜。不过火烈族近在咫尺，无论是父神还是手底下的这些将士们都不愿意就此班师，是以，父神决定攻下火烈族后再行班师。

大帐的正中央有一座极大的沙盘，沙盘上标记的是天族眼下所在的位置还有火烈族那一片的地势、城池，两种红蓝的旗帜插满了沙盘，父神早已在上面推演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