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晚安，阿婆

周振昇看着里面的一切。他只能迷迷糊糊地看清年轻人和老人的轮廓，因为那个年轻人进去也没有开灯。毕竟里面还睡着其他病人，那个年轻人像一个安静的影子，在老人的病床旁落下来了。

周振昇看到，那年轻人把手放在了老人的手上，随即，病床边无声地打开了一道黑色旋涡一样的东西。

“！”

他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梦廊。

周振昇记得自己小时候，生活的村子里的老人们是信鬼神的，人们也原始而纯真地相信，捉摸不透的梦境和捉摸不透的鬼神总是连接在一起。既然死去的亲人能够托梦，那么邪祟也可以通过梦境入侵了。因此出现了一种人，叫做解梦人，斩杀从梦中取走人们精气的鬼神，那种旋涡一样的入口就是他们进入梦境的大门，叫做“梦廊”。甚至，周振昇自己的爷爷去世的时候，还对父亲说，给他请一个解梦人来，用一个美梦把他送走。可是当时，村子里根本就没有自称解梦人的人在了。

最后，爷爷握着周振昇的手，叹了口气去了。

现在，在只有影子漂浮声的病房里，那个年轻人没入了梦廊。周振昇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这下，他格外留神老人的变化，正好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了，他分明看到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眉头第一次舒展开来，就好像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幸福的事、满值得原谅的事一般。

梦廊再次打开，年轻人从里面猫一样出来。还是带着帽兜，看不见面目。老人床边没有配置心电机器，但周振昇不知道怎的，很肯定老人应该已经停止呼吸了。他闪开身子，到办公室里躲了一会儿，估摸年轻人离开了，才返回306。

他轻轻打开门，轻轻摸进去。

2床老人的胸口已经完全不起伏了，但是她的脸上是无比安详的笑容，没有任何一种解脱能比这位老人此时此刻的笑容更和蔼、更慈祥的了。

那是解梦人......

周振昇从老人枕头边拿起一片东西，是那个年轻的解梦人留下的。

——一片白色的羽毛。

老人最后的一场梦里有什么呢？是儿女归家向她道歉吗？还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孤独和不幸都是梦里的一场梦？

周振昇猜不到。他把羽毛收进了口袋里，关上306的门，去通知护士去了。

凌晨四点半，医院交班。周振昇可以回家了，在路上，他又把那片羽毛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

只是片普通的羽毛，也没有小说里面那种“从高手遗留的物品上察觉到高手的气息”之类的桥段。周振昇看了看羽毛，最终还是松开手，让它随便飘落到路边的污泥里。

“还是不要带回家了。”

路边的泥巴可能都比家里那边要干净吧。

周振昇叹了口气，抬起脸来。他的面前赫然是一片街区，完全交错重叠的楼房，可都是旧房子，灯红酒绿没有一点儿是来自外界的车水马龙，都是里面的人装作十分快乐而点亮的五光十色的灯。那些彩灯组成招牌，每一家“大众洗浴”里面都可能有上门服务的小姐，每一家“娱乐酒吧”里面都有可能有人拿着花花绿绿的药片问孩子要不要“糖果”，这是城市里不为人知又人尽皆知的地方。周振昇就住在这里，医院里没什么人知道他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