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回到伊家，小舞听说了唐舞桐去杜家大门口闹事，正急急忙忙要往外走，迎面撞见伊笑回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七，不是说了，别再想那个负心汉了！”伊夫人板着脸训话，“你爹知道了，刚刚都气得昏厥过去了。”

“我爹没事吧？”唐舞桐心里浮上一丝愧疚，她实在不是个孝顺的女儿，总是让爹娘跟着受罪。她知道哪些流言蜚语有多伤人，她知道伊家的脸面全让她丢尽了。

可她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因为那是戴雨浩啊，是她想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戴雨浩啊！

“你还知道关心你爹吗？”小舞说着，眼圈泛红，“你爹身子本就不好，上次的气还没缓过来，这一次又厥过去了，大夫说，切忌再气急攻心，下次说不定……说不定就醒不来了。”

“爹！”唐舞桐心头猛地一震，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抬脚就要往里走，小舞却伸手抓住了她。

“他已经醒了，暂时没事了，你别去气他，让他好好养着吧。”小舞拦住了唐舞桐的去路，叹息似的说，“你若是心里还有爹娘，就听爹娘的劝，别再想着那个戴雨浩了，他不是你的良人。”

“好。”唐舞桐轻声说，“我听爹娘的话，我听话。”

“好孩子，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小舞抱住唐舞桐，再也忍不住大哭出来，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那些气闷，全都化作眼泪流了出来，“你是娘的好孩子。是杜家那个畜生不懂你的好，他不懂，他也不配，是他配不上你。”

唐舞桐反手抱住小舞，奇怪的是到现在，她反而流不出一滴眼泪了，她只是觉得好笑。这么些天来，她难过，她悲伤，她痛不欲生，明明是那样激烈的感情，可是现在，她反而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娘，我们进去吧。”唐舞桐轻声说，“我们进去，关上院门，这样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听不见那些嘲讽的话，娘的心里应该就不会那么难过。

小舞松开双手，唐舞桐和小环一左一右扶着她踏进伊家大门，小环转身将门关上。

将小舞送回房，唐舞桐才回了自己的闺房。她在窗前的躺椅上坐下，盯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发呆。

疲惫从心底浮上来，她忽然觉得好累，累得她连呼吸都不想继续。戴雨浩，戴雨浩啊，你我之间这么些回忆与过往，终究是做不得数的。

唐舞桐躺在摇椅上，望着天空的白云，日头渐西，最后铅色云团笼上来，将暖色霞光遮挡，一天的时间竟然就这样逝去了。

多轻松，有多久没有这样轻松了呢？

从听说戴雨浩要娶顾采衣后，她每天都过得很苦，哪怕伪装出没事人的样子，都掩盖不住，她需要耗费更多的心神，让自己继续喜欢戴雨浩

或者说，在喜欢上戴雨浩之前，她早就习惯了，脑海里就只想着戴雨浩

还未学会喜欢，先学会了思念。

当月上树梢头，她才从躺椅上站起来。小环端着晚饭走来，见她一脸平静，倒是有些不习惯。

“小姐，吃晚饭了。”小环将圆托盘放在桌子上，“夫人特地炖的鸡汤，让你补补身子。”

唐舞桐端起那碗鸡汤，一口气全部喝完了，然后在小环惊讶的目光中，将碗放了回去，说：“小环，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小姐……”小环有些担心，害怕唐舞桐又要做出什么傻事。

“你放心，人会傻一次、两次，甚至是三次，但事不过三，我不会再傻下去了。”她说着取下一个灯笼，点着了，塞进小环的手里。

小环听她这样说，倒也稍稍放了心。

唐舞桐从花房里取了一个花锄，带着小环出了院门。她去了伊家的杏林，就着月色和灯笼朦胧的火光，从树下挖出了一坛酒。

拍开封口，沁人心脾的酒香溢了出来。

“小姐，这是……”小环不知道这里竟然埋了一坛杏花酒。

“走吧，回家。”唐舞桐抱起酒坛子，也不在意坛子上的尘土会弄脏她的衣袍。

小环虽然心中满是困惑，但唐舞桐不愿意说，她便不再继续问。

回家之后，唐舞桐便将自己关在房里。小环心中总觉得不安，害怕伊笑做出什么傻事，但伊笑说了，不会再那样傻了。

小环在门外守了一夜未睡，唐舞桐房里的烛火亮了一夜。

她的影子倒影在窗户上，灯火阑珊，花影重叠。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唐舞桐到底做了什么，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等到第二天，第一抹朝阳刺破天际，唐舞桐的房门“咿呀”一声，终于开了。

唐舞桐仍然穿着昨天的那身衣衫，衣衫上甚至还有因为抱酒坛子而染上的尘土，但她丝毫不在意。她的表情像是参透了许许多多的事，宛如一个看破红尘的佛陀。

“小环，我出个门，准备好早饭，等我回来吃。”唐舞桐看到小环发愣的脸，轻声说。

小环茫然地点点头，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伊笑已经不见了。

小环心中一惊，难道唐舞桐这是要出家吗？她那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是看破红尘的佛门中人！

她吓得连忙跟出去，她问了好多路人，有没有看到唐舞桐，正手忙脚乱，却见伊笑已经回来了。

小环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唐舞桐并没有遁入空门的打算啊。唐舞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领着小环回了家。

看热闹的路人都觉得奇怪，伊家大小姐，昨日还不害臊地去杜家大门口找杜慕筝，怎么今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同样的疑问，小环心中也有，不过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个下人，就算唐舞桐待她亲如姐妹，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唐舞桐是主，只要她还在伊家，还在唐舞桐身边，她就永远是仆。

“我去送了封信。”唐舞桐缓缓道，“你不要担心我，我没事。”小环心中蓦地一暖，唐舞桐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对她说，但她却说了。“回家吧。”小环温声道。

唐舞桐回头望了她一眼，很久很久以后，小环回想起那一眼，总觉得也许在那时候，唐舞桐的全部爱与欢喜，都在那个烛火未歇的夜晚，彻底地尘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