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看了看他,还是缓缓在对面落座。
他面貌一向温和,可今日看着,多有悲痛之色,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冷漠和疏离。
他看着他,良久才缓缓道:“你明知道丹药之前已经出了问题,为何还要服食?如此这般置他人性命于不顾,凌宗主实在让我失望。”
常霁盯着他:“我炼制的丹药没有问题,我也不曾服用。”
蓝曦臣看了他一眼,继而从袖口摸出两张带着血迹的纸张递到他面前。
“这是在思追身上找到的药方,你看一下,可是出于你手?”
常霁缓缓接过,看了一眼,这的确是他交给蓝思追的药方。
“药方我们也已查验过,粗看并无不妥,只是这里面有一味天臼……”他淡淡说着,“却是不必加在里面。敢问凌宗主,为何要多此一举?”
常霁再次去看药方,果然,药方上多了一味天臼。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没加过这味药。
这是回元丹的方子,根本就不需要天臼,而且,这天臼毒性一般,根本不会致死。
只是,若混在这丹药里,改变了其他药物的药性,却是会造成大祸……
“我……我没有……”常霁捏着药方,看着他,“你相信我……”
“凌宗主,”蓝曦臣道,“你既承认这药方出于你手,如今又否认加了天臼,你叫我如何相信?”
“我……”常霁无言以对。
“这张药方足以表明凌宗主所炼制的丹药的确存在问题……”
常霁争辩道:“我炼的药没有问题,这不是我炼药的方子!”
蓝曦臣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上将药方拿走:“笔迹已经比对过,却是出于凌宗主之手,你不必狡辩。”
“……”
“凌宗主,我想知道你为何要杀我蓝氏弟子?”
蓝曦臣淡淡看着他,眼光说不上凌厉,却叫他心头一紧。
“是因为撞见你杀了自家弟子?你要灭口?”
“不……不是……”
蓝曦臣继续道:“你曾亲手杀死凌氏弟子?可有此事?”
常霁一怔。
“你不必诧异,凌三公子发现此事后,已经告知给我。”
“……”
“埋在你院子里的尸体,也已经尽数被挖出来……”
一时间,常霁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我……我不是故意……我只是……”
“长冥坡所有遇难之人,皆悉数被带回蓝氏,蓝氏弟子已经检查过他们身上的伤,与你院中所埋尸身上的伤,完全一致……”
常霁无话可说。
“凌宗主,”蓝曦臣的声音里夹杂着莫名的寒意,“为何杀他们?”
为何?为何?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他清醒的时候,蓝景仪及一干蓝氏弟子已经全部倒在地上,丧命多时。
他把他们抱起来,一个劲儿的想要把他们摇醒,可是他们都停了呼吸,没了脉搏……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心中有多绝望……
整个长冥坡,遍地尸首,只有他一个人跌在尸堆里,抱着蓝景仪和蓝思追,哭到昏厥……
“蓝曦臣……”他眼里涌出泪花,嘴角想要勉强勾起些笑意,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唤出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早已被唤了无数遍。
常家地宫之中,他被捆在石柱上的那些日日夜夜。
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唤他的名字。
自从在地宫当中醒来,发现常济民和常若怀的真实面目,发现常家最大的秘密,他的生命每一刻都在倒数……
他本已对一切都不抱希望,他甚至只想着早些死去,还能少受些折磨,可是有一天,他发现能从密室的缝隙中看到某个人影……
他竟又生生挺过了一个又一个不分白天黑夜的日子。
他那些年最期待的日子,就是每年他的忌日。
因为有个人会立在那副山水图面前,静默半晌。
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那也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因为他就在他对面,他们中间只隔着一堵墙……
闻听常霁唤他的名字,蓝曦臣微微一怔:“凌宗主……”
常霁看着他,极为认真的问他:“你还有什么要问吗?”
蓝曦臣盯着他的脸。
这张脸,这样的神情,实在太像某个人。
良久,他还是问了一句:“你可有什么要辩白的?”
“……”
辩白?如何辩白?
他就像钻进了一个早就为他准备好的袋子里,如今,那袋子已经封口……
他以为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不会再轻易入了别人的局,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掉,躲不开。
“你信我所说吗?”他抬眼看着他,眼光淡淡,却是满心希望。
蓝曦臣看着他,良久,并未答话。
这一刻,他只觉得茫然无措,像溺水的人伸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的眼光沉下去,原本就没什么神采,如今,更是沉寂。
蓝曦臣站起来,不去看他:“如今证据确凿,你也无话可说,凌宗主当知道后果。”
常霁看着地上,轻声应着:“我不知道……”
“你身上背了三十多条人命……”
“……”
他再次抬眼看向蓝曦臣,他嘴唇发白,因着高烧还没退,浑身打着冷颤,可在他面前,他还是竭力想要坐的端端正正。
沉默了片刻,见他不答话,蓝曦臣转身欲离开。
“我……我不想死。”
他望着他,内心有千言万语翻涌,可终究都只化成这一句话。
蓝曦臣顿了一下。
接着,他颤颤巍巍的将怀中的折扇递给他:“可否……麻烦仙督帮我题一句诗?”
蓝曦臣看了看他,半晌还是将折扇接过。
看到他接扇子,常霁嘴角有些笑意:“就题——霁后云阳风景凉,玉雪为骨冰为魂——”
蓝曦臣看了他一眼,拿着扇子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