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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净

辰州记

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题义公禅房》

“我就不该回来,这里日子好无聊……就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咳咳咳咳!”陆秋辞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然而顾衣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自顾自的抱怨。

“我还约了王捕快喝酒,这么算下去下次再回去不得补十几坛好酒给他啊?我带过去的木料……都浪费了……”

就在陆秋辞快要听不下去他的抱怨之时,忽的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打断了顾衣的抱怨,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是一块似肉似木的东西,形如博山,看起来颇有灵气。

“这玩意你都能骗来?”陆秋辞瞧见那东西之后挤兑的看了一眼。

“别家心甘情愿给赠与我,怎么算骗?这东西用处可大了去,我在这鬼街能开店大多数都是要感谢它。”顾衣小心地将那物件放回远处,又添了两把镇纸在前。

“就是在万融江里盘桓的那条小龙?”

“他自愿将这尺木交给我的,可不是我骗来的。”顾衣发现香插之上的香灭了,走过去将它燃起,尭草记中又散起淡淡的香气。

“龙头上有一物如博山形,名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陆秋辞摸摸自己的额头,露出奇怪的表情。“就这么甘心,做个‘地龙’?”

“那是别人的事,你管不着。你自是志向远大,风流成性。”顾衣掀开门帘,去里屋去了,也不知道做什么,陆秋辞虽然想跟进去,但是想到之前几次进去的后果,他打了个冷颤,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也是难伺候,罢了。”

“夜深了,早些回去。”

“知道了,你早些休息。”

按照平日来的惯例,顾衣应该会留下自己过夜才是,今天怎么下逐客令了?不过也好,省的我再被他找什么不是。

夜深露重,走在石板路上的陆秋辞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快些到店上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行至河边,眼睛捕捉到一丝白色,转眼一看,河边码头砖石上竟生出一株大树,花叶如枣,白色的花开的正盛,却又洒落点点花瓣在河面上,随着河风摆动,煞是美丽。

“事有反常必为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快溜。”陆秋辞翻了个白眼,加快步伐过了桥,走到店门口时回头一望,远远能看见那株树上隐约有个人影,后顶慧光闪现,想来是佛门的哪一尊佛。

“罢了。”陆秋辞扭头入房,休息去了。

江边树下端坐一人,背后慧光闪烁,头顶三花,面容慈和地看着江水,好像等待着什么。

“念念水中生,吾怀几年在。愿此东逝水,为吾寄哀思。”

花叶落水化作盏盏水灯,那人半闭着眼也不知到底看向何方。

“主家,你快些出来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人儿,顾衣强压着怒气匆匆披了件氅衣起身。

“朱老爷子,您身板真硬朗这么一大早就跑来砸我的店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一看是平日经常照顾生意的乡绅,顾衣也不好发作,不过是言语中有些抱怨。

“想来是梅花香烧尽了?不是我说,您这个年纪不该对香如此痴迷了,我这还有些甲香跟甘松您一并拿去吧,以后莫要在这大早上砸我的店门了。”顾衣看了看乡绅有些急切的眼神,又想起了前几次的‘讨香’行动,不禁打了个冷颤,回身取东西时却被乡绅拉住。

“不是,主家,你随我去看。”

“能有什么大事,谁吃饭不付钱,还是隔壁王铁匠那个徒弟又把炉子炸了?”

“你用看的会比较快。”

顾衣翻了翻白眼,他不想大早出去,但是比起损失名贵香料这个抠门鬼还是选择前者了。走在路上还不忘跟路边蒸饼儿的婶子要了张白面饼,远远就能看见三门开那座钟楼,就是……钟楼今日似乎格外闹热,不少人在上面对着河边张望着什么。

“朱老爷子,六月六还未到啊。”

“呵,可比六月六要闹热多了。”

‘记得上次这里这么闹热是有人钓了一条金鲤鱼,这次不会又是那条小龙被钓起来了吧……’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顾衣摇摇头随着朱老爷子往万融江方向走,穿过层层人群来到江边。

一株白树自码头上的石板上生出,白色的花瓣点点飘落,沾水化灯,树下有一尊……啊不,是好几尊石像。

“这真是……壮观。”

“还有这石像的雕工当真是当世一绝,神态服饰的雕工都是一流。”顾衣情不自禁就把手放在雕像上想感受石刻的痕迹,却并没有感受到那种雕刻该留下的痕迹,就连打磨的痕迹都没,还在疑惑的时候一个村民猛的将他拽开。

“你做什么?”甩开那人的手准备返身继续查看那尊雕像却被朱老爷子拦下了。

“老爷子,这几尊石像有古怪,让我看看清楚。”

“我是在救你,这几人都是摸过树下佛像后变成石头的,谁知道你摸了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我们可全仰仗着你救他们,你可不能有事。”

“……佛像?我未曾看见这有什么佛像。”

“就在那白树下。”

循着老丈的指示白树下确有一佛莲底座,并未有什么佛像,仔走近一些看莲台造像精美,背光颇有魏晋风格。

“这个九品莲台确实有点古怪,但是我未曾看见佛像,老爷子,你可别开我玩笑。”

“我怎么敢开你的玩笑,那佛像就在你面前。我……就不过去了。”

老爷子言之凿凿是有佛像,却怎么看都是没有佛像,伸手在莲台上摸索了下也是空无一物,真是怪哉。

“老爷子,这事我管不了啊,我都看不见。”虽然是很有兴趣管这件事,奈何最关键的物件看不见也摸不着,无从管起。

“叫你平日多读点书,就不会今日在众人面前露拙。”

“那就看你有什么高见了。”听见熟悉的声音却是不由得有一股子气闷在心上,并不想去理会陆秋辞。

“这树名为白象树,原出白象寺门前一颗无名树,花叶似枣,季冬始熟。《父老传》云:此树灭,佛法亦灭。”

“就仗着你家书多,你跑这背书来了么,陆大侠。这几块石头,你怎么解。”

“咳……我还暂时没想到对策。”陆秋辞站在树下看着水面上沾水化灯的花瓣伸手拿了取了一盏,河灯离了江面就变回了花瓣,淡淡的白色。

“你心中无佛,自然看不见佛。只能看见这株树,还有这飘落下来的花瓣。”

“那这事归你管,我走了。”

陆秋辞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归于缄默,望着离开的方向无奈的摇头,还没来得及想一会怎么进店门就被朱老爷子急切的询问声打断了,不得不先处理手头的事。

顾衣急匆匆的回到尭草记,关上门的那一刻似乎觉得世界都清净了,熟悉的环境让他感受到无比安心。不知从哪多出来的一股子河腥味,让他明白有访客。

“你不喜香,那我就不点上了。”关上店门,失去了唯一的采光来源屋内有些暗,那人点上油灯,坐在卢舍那佛前。

“白日点灯,你这个人住的屋子也是这么阴暗啊。”

“那你想我把店门打开让你的气息散出去,让人找到你?”并未理会那人打趣,自顾自的添了橄榄碳,煮起茶水。

“你这嘴从来没饶过人。”

“彼此彼此。”

相视无语,屋内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已经炭火煮水的声音,水开,洗茶,再水开,泡茶,一过三巡。茶已经泡的快无色了。

“这茶,如何。”

“满是苦涩,却是爱不释手。”

“茶过三巡,还未回甘?”

“在这未曾尝过回甘的茶。”

又是沉默,看着对面那人,已不如当时将尺木交托时的洒脱了,额上的伤疤犹在狰狞可怖,唯一不变的是那对坚定的眼神。

“回去吧,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苦。”

“想回去,为何还要削下。”

“我有办法接回去,回去吧。已经够久了,还不够么?”

那人抬头看了看柜上的尺木,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疤,淡淡一笑。

“不用了,回去也没什意思了。”

“身上的河腥味你都藏不住,过些日子你就真的变一尾鲤鱼了。”

“那不知道,这尭草记里是否有我一个位置?”

“放在那佛旁边可好?”

“自是再好不过了。”

“过两日我再去寻你。”

“三日后,三门开集市见。”

不论是神,还是人还是什么妖精,都有一些难以理解的执念啊。顾衣如此想,等着屋内河腥味散的差不多,抽了一支白檀燃起,不消片刻淡淡的香味充盈屋子,温一壶酒,看陆秋辞如何收场。

“有些困了,不如睡一觉好了。”

难得的回笼觉总是格外舒适,中间似乎有人敲门但又好似是做梦并未理会,沉沉睡去直到有些饿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早了,快些起来吃点东西。”

听的有东西吃,才懒懒从床上爬起坐到桌前。

“陆大学士,问题解决了?”

“别取笑我了。”

不想理他,顾衣自顾自吃着饭菜。

“为什么生气?”还在吃饭的人愣了一下,慢慢把饭菜嚼完放下碗筷。

“你想听故事么。”

“你说我就听。”

“还记得龙王三太子么。”

“我只记得龙王三太子,不记得八部天龙。”

“是了,龙王三太子。桀骜不驯,潇洒人世间,只因为吞了玄奘法师的行李,从此就离尘世远了,成了八部天龙就更是不得放肆。可怜他身边一直跟着他视他为大哥的那条小龙,那时他还远远没有上天之能,跟着龙三太子游历人间,当初观音要收龙三太子时他挡在前头说要替龙三太子受罚,愿驼玄奘走西天。”

“也是天真。”

“龙三太子当然不会放自己的弟弟出去受苦,跟他说我只是去一会,以后回来了再一块,反正我们寿数漫长,十几年不过一瞬间。但是,这一去龙三太子再也没能回来,只是听闻他做了八部天龙,等到他修炼有成上天受封之时,看见了八部天龙,容貌依旧,气象不再。那一日,本是要受封的他,逃出天庭扎进这万融江再也不愿出来。就因为那一句‘等我回来,我会在的’。”

“这尺木,也是那时他送我的。”

“……每次听你说故事,总不知你是在说故事,还是在教训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三日后,依约而来,在集市花了一百金买下一尾金色的鲤鱼,河边码头白树依在,也只是白树还在,听闻昨日化为石像的人先后恢复,只是精神不佳,稍作调养就可。

“哎……这可是上好的琉璃呢,你在这里也不委屈你了。”

从此尭草记里多了一尾金鲤鱼,在卢舍那佛边上,伴随着冉冉炉香。

伴随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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