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一)

清晨，山下的村庄刚刚传来几次鸡鸣声，便有两个小和尚背着根竹竿，挑着两个空木桶，沿着深山处的幽径，晃晃悠悠地下了山。他们一路嬉戏打闹着，正准备到山下的泉眼边上挑水。

山下的泉眼很大，就像寺里的大殿一样的大小。泉水叮咚，顺着山顶的小水流哗啦哗啦而下，一路载歌载舞，最后汇集在一起，成就了眼前的大瀑布。

怀虚用手轻轻拨开了水面上的杂物，舀起一捧甘泉，张口便是一饮而尽。

“果然，不论看多少次都会被这自然美景所撼动!”

怀虚虽然是个小和尚，但他却有着清秀的容颜。此刻，蹲在泉边的小怀虚就像这口泉水般干净可爱。虽然他只是闭上眼淡淡地享受着眼前的一切，但可以说，他完美地融入了这美景，成了这幅画卷里的一个亮点。

不过，和怀虚同为慧海大师座下弟子的恕心小师傅虽然不及怀虚貌美，却也是少见的好样貌。

这时，刚刚静下心的怀虚突然就被泼了一身的水。

“喂！你干什么呢！”

“噗！哈哈……瞧你这幅模样!”

看着怀虚气恼的样子，恕心着实忍俊不禁。

“看我的!”

怀虚气不过，也跟着玩闹起来，卷起袖子便大把大把地撩起一波波的水流朝恕心那边泼去。

“哈哈……”

“哈哈！”

几番激烈的水战过后，师兄弟两人还是玩累了，丝毫不顾形象地直接倒头就躺在了泉边的鹅卵石块上。

“呼！呼！呼！”

恕心大喘着粗气，笑着对怀虚大喊着。

“怀虚不及我!”

怀虚一把又一把地拧着身上湿透了的衣物，再看看恕心身上都没有几处湿了的地方，便只能笑着点点头承认。

“是!我不及你。哈哈……”

“哈哈……”

恕心见怀虚如此大方地承认了，心里反倒有些不舒服。他的眼睛微微掠过了怀虚，眼皮往下耷拉着，暗藏住内心深处的不喜。

“你说，师父之前风风火火地赶着下山收邪物，怎么现在却天天把自己和邪物一起锁在房间里。”

恕心显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说笑中，却带着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

“他不会和外面那群世俗之人那样，想利用邪物修炼邪功吧？”

怀虚胸中一震，直接把一旁刚拧过的鞋子狠狠地朝恕心砸去。

“不许你胡说!师父不是那样的人!”

恕心见这飞来的鞋子，立马侧身躲了过去。

“指不定呢!”

怀虚见恕心总是改不掉这种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的毛病，便越想越生气。而且，在怀虚心里，师父是远近闻名的慧海大师，为四海所敬重的得道高僧，也是他自小最尊崇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违背本心，祸乱苍生的事儿。

更何况，自从俩人因为具有慧根而被师父选中成为他的座下弟子，不仅参悟到了更多佛道精修之法，还经常得到师父的照拂。于此而言，师父就像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懒得理你!”

怀虚直接挑起装好水的两个木桶，黑着脸，头也不回地往寺庙的方向走了过去。

“喂！”

恕心一个人在原地大喊着，却怎么也不见怀虚理睬。

“呵呵！”

“只要有了怀疑的苗头，就不难让它顺势燃烧了!”

见怀虚远去的身影，恕心用手抹去了脸上残存的水渍，原本和蔼温柔的脸上，却黯然了下来，只残留一道不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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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

禅房内，慧海大师又是选择了辟谷。回到寺里的这几日，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诵经念佛，即使弟子有不解之处想要求解，也没法让他分心。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馀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咚！咚！咚！咚！”

“师父！怀虚求见。”

慧海大师听到是怀虚来了，这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便起身前去开门。

“吱呀——”

怀虚一见师父，便作了禅礼。

“怀虚找我何事？”

慧海大师也回了禅礼。

因为身在寺庙，每至众僧议佛论道之时，总会引以古言以辨，以此来推崇先贤之智。

怀虚不紧不慢地问慧海大师：”师父，怀虚有疑惑不解，可否问之？“

”这是自然。“

怀虚面朝西方，一指北地：”师父，怀虚近日在山下闻一趣事，人说，‘我国北部有牧羊区一大片，偶见一狼子奄奄一息于圈中，牧羊人心怜之，救其于伤患之期，后又放之归林。’怀虚惑之，此为善心否？”

“确为心善。”慧海大师会心一笑。

“然，数月后，狼子成王，率军攻羊，并啖其血肉。牧羊人见之，再率人捕狼。此又和解？”

怀虚言辞中暗含寓意，只是忧心明指错处有伤师者之面。

“那怀虚有何见解？”

怀虚眼神坚定，义正言辞地回答：“怀虚以为，狼子性恶，理应除之；羊性善，理应护之；牧羊者为生，理应助之。故而，惩恶扬善，所以怀虚之志也，”

慧海大师当然清楚怀虚的话意，只是他这样的看法却有明显的缺陷，便摇了摇头，直问怀虚：“惩恶扬善固好，但需以明辨为前，所谓‘物非善，物非恶，人用之尔；人非善，人非恶，时境逼之尔。’怀虚无错，但未全解尔。”

怀虚半解未解，但直接退出了禅房。

慧海大师看向那被黑布盖住的血珠，有些忧心忡忡。本来是想趁此时机，将这血珠里的邪物给毁去，但只因卜命窥伺天机后，也了解了这邪物生平，竟一时起了善心。善哉，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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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怎么样？”

本来还在扫地的恕心直接就扔掉了手里的扫帚，屁颠屁颠地就追到怀虚跟前，假装好意关心道。

怀虚愁眉不展，已经没有心情理会恕心了。他知道，师父不可能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可他依旧选择留下那邪物，难不成真如恕心所说，师父被邪物所惑，只为一己私心，忘了佛家大义？

怀虚越想越复杂，越想越纠结，整个人就迷迷糊糊地回到大殿，准备晚修佛经。

恕心咧嘴邪笑，鱼已上勾，想来大计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