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当坊间最善舞的女儿死了，京城就该有一场大雪。

       范丞丞鲜有不好好听戏的时候，他看着台上演着新戏目，女孩还念叨了很久，心里却想着他事。

       儿时的誓言自己真未能实现，倘若自己硬要将善忱娶进祁家，那她觉得不到父亲的好脸色。

     “你若非娶她，我可不保她会在这个家里活得同你想的那般幸福，甚至能否平安无事我都不能保证！”

      父亲不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几十年在官场浮沉，他变得说一是一，更何况母亲本就不喜欢戏剧。

      范丞丞拳头紧握，戏台上的善忱笑的很美。婚期将至，再过几天胡时悦也会搬到自己家来住，一件件不如意的事占据了范丞丞的大脑，他多想把一切抛之脑后。

      倘若这世上真有乌托邦，他定牵着善忱去那儿居住。

      范丞丞临走前给了善忱一封信，心很长，范丞丞写了很久，两张信纸的内容，他只字未提自己的婚约，他知道善忱最终得知会恨他的隐瞒，可这是他深思后最好的办法。

       戏结束了，在幕布被拉拢前，善忱看向范丞丞，两个目光交汇,范丞丞想清楚了，他的善忱就应该一直站在戏台上，这个选择的确愚蠢。让自己慢慢淡出善忱的世界，让自己再次适应没有善忱的生活······

       过后的十几天，善忱再没见过范丞丞，她也慢慢读完了范丞丞给她写的信，可却从那些让她放心的字句里感到不安。那感觉从内心深处来，不痛不痒，却足够难熬。

——

      “听说了吗，范家和胡家订婚了，胡小姐今儿要搬来住。”

     “真的假的，有钱人家果真讲究门当户对。”

     “可我听说那小少爷跟善忱好上了呀！”

     “我也听说了，就算是，也是不会成的，范家哪会让一个唱戏的进门呀。”

“也对，苦命鸳鸯。”

      善忱随师姐上街买点小菜顺便添点画脸要的颜料，路上买首饰的两位夫人的谈话不偏不倚被善忱听见，或许是没注意到善忱，闻歌同善忱站在了身边还没停下谈论。

   “那善忱生的也是好看，我见过几次，小脸水灵的呦！”

   “再水灵也是戏子，有娘生没娘养，我可不让我丈夫去听戏，戏子生来会勾人，看把人祁小少爷迷得······”

    “我们戏子会不会勾人要你评价？你丈夫常去青楼你不会不知道吧？”

      闻歌也学着人家，阴阳怪气的开口，“生的水灵也是本事，我看夫人您啊，就没这本事。”

    “你谁啊？”

    “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就一个唱戏的，”闻歌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不过，徐夫人，我想你现在最好去那边怡红院看看，没准您的好丈夫现在正被哪个可人儿勾着魂。”

       徐夫人脸色转白，把手上首饰放下，拉了旁边人就走了，商家瞪了眼闻歌，似是不满她赶走了上门生意，闻歌拿起了当初徐夫人手中的饰品，又替善忱选了副耳坠，“我要了。”

       善忱却一直没出声，她想着那时范老爷子的话，祁丞一直隐藏着不说的事，莫不是和那位胡小姐的婚约。她的心似是漏跳了一拍，又好似哪里出了个空洞，这一直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事，快发生了。

      回去后，师父把大家召在一起，却唯独没叫善忱，善忱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是范丞丞的婚礼，范老爷子定会请戏班子去唱戏庆祝，不让自己去，怕是为了不让她伤心。。

      这肯定是师娘的主意。

      成婚当天，善忱悄悄跟去了，她躲在范宅门口，她见到了范丞丞，他脸上没有笑，唯有见了宾客，那好看的脸上才勉强扬起笑容。

       同时，范丞丞也在张望，他知道善忱今日不会来，可他心中还留有念想，方才好似在人群缝隙看见了她的身影，可再望去却又没了。

        范老爷子脸上也溢着笑，和师父坐在台前。？“我这孙媳妇是好啊，人长得俏，嘴巴甜，会讲话，才几天啊，她就给这家上下哄得。唯独一点啊，就是这人眼睛不灵，看上去没什么光彩，这点不如小扇子好。你知道的，我就好这点。”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人胡小姐一口一个爷爷叫的时候，我看你是乐得不得了。”师父打着趣，“我今儿没让善忱来。”

      “怎么，怕她伤心？”

师父轻轻颔首。

      “她总会知道的。”范老爷子点燃烟枪里的烟草，吸了口烟。

       戏一直演到晚上，善忱跑到范家不远的河边，听着范宅传来的锣鼓声，还有通明的灯火。这时，范丞丞应该在拜堂吧，那个胡小姐长得好看，能让那么多人喜欢，也会迎来范丞丞的欢喜吧。

善忱起身，沿着河滩漫漫地走，却被身着一身红衣的闻歌拉住，闻歌还喘着气。

       “还有一曲，你去唱。”

      “今天没有我的戏，师姐。”善忱一天没讲话也没进水，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

      “不去你会后悔的，我把衣裳换给你，这套行头的戏是你最擅长的，范丞丞想听你唱而不是我，明白吗？”

       善忱睫毛终是湿了，长长的睫毛因为泪水粘连在一起，垂在眼皮上，善忱低垂着头，看不清情绪。

     “那好，我去。”

       她坐到临时搭起的镜子前，师姐为她梳发，她自己上妆，红着的眼睛没法藏，哭过的眼睛还蒙着一层氲气。

       台下的范丞丞见到幕布拉开后的身影顿时愣了身，祁老爷子则是带起头鼓掌。

       小扇子不来啊，还是失了兴头。

      善忱用心唱着每一句，可每每看到台前坐在一起的范丞丞和那位胡小姐，心里就有洪涌般的酸意。这场戏是开心的，可善忱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落泪。

      突然善忱走错了位置，可被她很快改正，不仔细看不会知道，何况这还是个大喜之日。

     善忱看见范丞丞低首，握上了一旁胡小姐的手，他是笑着的，眼里盛满了宠溺。：

善忱心里搭建好的堡垒轰然倒塌，废墟落下的那刻，她的心隐隐作痛。

下场后，善忱又为这男孩落了泪，她倒在师姐肩头，师姐轻抚她的头发，紧皱的眉头可见她对怀中女孩的担忧。

      “这大喜的日子这么哭，真是不吉利。”

       是范丞丞的声音。

　　善忱抬起头，望向范丞丞的眼睛，那里依旧深邃，不过满是冷落，他看着善忱的眼神像是毁了兴致的陌生人，带着厌恶和冷漠。

       他转了身，没再回头。

       善忱抹了泪水，人群的目光都向她汇聚，她走出去，越过拥挤的人群，独自坐在河堤上。

       风轻轻的吹，吹干了泪水却吹不去泪痕，吹过河面却留下层层波纹，芦苇也摇着，月光下，它轻轻的摇。

       半轮月亮挂在黑夜上，亦是冷的。

        锣声再次响起，范宅开始了酒宴，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