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如斯遇故人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就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个瘟疫很特别，虽然特别，却并非棘手的病情，只是容易感染。我大概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治好，只要能够找到源头。

宁甯对这个村庄的感觉很不好，他的预感向来十分准确，这种预感不好，在他看到那个位于村中心发放白粥的云梦弟子时爆发了，居然是她。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她脸上的表情仿佛一瞬间就把他带回了十年前。

满是火光的夜晚，是他第一次带上面罩的一天，是他第一次执刀的夜晚，也是他改变了身份的一晚……那天之后，严州城的混混头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入门的——华山弟子。

“你就是袁小棠说的云梦弟子吗？你叫什么呀，我是杏林居的弟子，南书。”我看到那个姑娘，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让人不敢和她大声说话，因此我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声音。“你来这儿多久了？可大概对这病况有什么了解吗？”

她似乎还是被我吓了一跳，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一抖，我感觉身旁刮过一阵风，原来是宁甯急忙从我身旁闪身而去，帮她稳住了身形，顺便接住了勺子。

我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觉得好像我这个时候是该有些反应的，却好像又不该，宁甯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就好像哪些没能治好病人的杏林居师姐们的眼神，却又有哪里不一样。

宁甯错开我的视线，他说：“我来帮忙吧，这位小姐。”

她似乎有些诧异，目光触及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俊朗男子，她红了红脸，连忙站好身子，她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宁甯，也没有回答他的话，直到宁甯自顾自的施粥，她才回过神来。

陆小凰在一旁微微皱眉，他看向我，我也这么看着他，半晌，小鸡摇摇头，无可救药一般的说了一句：“傻。”

似乎是我和小鸡两个人被那个姑娘发现了，她朝我们行了一礼，“小女子并不是云梦正式弟子，只是年幼时被云梦谷弟子所救，便居住在桃园津，对医术略懂一二。”

我点点头，的确会有出谷游历的云梦弟子会带回一些无家可归的幼童，在桃园津安置下来，并学习一些赖以为生的手艺，这位姑娘看起来也不像能够习武的模样，她自己的身体似乎也不是很好，但是她可能学过一些舞蹈吧，我看着她的身形，柔若无骨的样子，很像哪些谷内习舞的师姐们，嫋嫋娜娜的，很是好看。

我与陆小鸡也朝她点点头。

然后我决定和小鸡去村落中感染瘟疫的人家看看病人的情况，现在还能够走到村中心来接受施粥的，基本都是还有行动能力的人，他们通常不是病人，就算略微有些感染，也不严重。在离开这里的前一刻，我回头看着宁甯，他好像又变成了我在薛家庄看到的那个他，他察觉到我在看他，目光转向我的时候，眼底的暖意多了几分，他有事情瞒着我，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陆小鸡见我回头，也停下脚步，他静静的站在我身旁，等我重新转头回来，才继续行走。

小鸡果然和他的信一样，都是温柔无比的存在。不过他老说这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每次他这么说我都会想起前些年名声大噪的无花大师，恩，这句话也不是很可信。但是不论如何，至少小鸡是个正儿八经的和尚就够啦。

那些病人的情况看起来的确不算好，某些部位尤其是四肢，会随着获病时间的增长而使得皮肤出现溃烂。过于潮湿的泥土房中混杂着皮肤腐烂的特殊味道，让人的鼻子有些难以适应；病人的眼中出现的是了无生气的模样，仿佛他们自身也不认为自己可以得到拯救了一样，看到我和小鸡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们的目光更多的会转到小鸡的身上，准确来说是转移到他那光溜溜的头上。

这个村子里的人少，有信仰的人也少，而且听说隔壁是一个被邪教占领的，信奉邪神的村子，因此村民们就更加缺乏信仰了，这是我在给一家孩子看病的时候，他们家的老人和我们说的，这个老人年轻的时候曾外出过，他去过江南，知道佛家弟子，看到云衡的时候，他明显有些欣喜，他说他不信佛，但是他喜欢这个宗教的教义，他曾经在西南听过和尚传教，只可惜那个时候的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信不起了。

离开了村民的家中，我和小鸡的心都有些沉重，看他的脸色就能看出来，还是我太天真了，看过那些步入晚期的瘟疫患者，有些束手无策，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瘟疫。这个瘟疫太过奇怪，前期，中期和晚期，三个不同的阶段呈现出的是全然不同的模样。

“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鸡这样问着，他的声音温润而柔和，此时此刻带上了一丝沉重，尽管如此，还是让我的心情好上了几分，他并没有像我那样的情绪化。

“我……早期的那些病人就好像是最常见的瘟疫，而中期……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样，晚期……看起来就仿佛无法医治……”我停下脚步，脸上忍不住的懊恼，“我以为我在杏林居学到了很多，现在看来根本完全不够，但至少我能缓解他们的痛苦，小鸡，我们去采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