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世人皆慕年少情深，少有人空守几年换来世今生，白头与共】

他说他的愿望是，岁岁有今夏。

今夏似乎真的累了。慢慢闭上了眼睛，开口继续道“遇见你真好。其实我那年的愿望也是，岁岁有文渊。”

“是，不仅这辈子，下辈子我还要娶今夏为妻，下下辈子也要。遇见过你便再瞧不上别的女子了。”

今夏轻笑，却还是累的睁不开眼睛“我有这么好吗？”

“好，我的今夏是天下最好的姑娘。与别的姑娘皆不同。是我的今夏给了我一个家，我的天下就是最好的。”

说着陆绎似是有了哭腔，今夏感受到有泪落到自己唇边，咸咸的苦涩的。

“大人......要多笑笑。你笑起来可好看了。”

陆绎忙抹去颊边泪珠，牵起怀中今夏的手贴近自己的脸“好，我笑。我多笑，只要今夏喜欢，我便去做。”

“真好。只是我这样迷糊，会不会来世找不到你？”

“我会先找到你。我会记得我的今夏的气味，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皆会找到你。告诉你，我是你的夫君，命中注定的。”

“倒也是。从前你总说我有金甲神人护体，其实我知道。自遇见你以后，你便是我的金甲神人。”

陆绎狠狠的点头，竟还是忍不住让眼泪流了出来“是我没保护好你，还是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

今夏挪了挪身子，强撑着让自己面对着陆绎，她颤着手去擦陆绎脸颊边的眼泪。就这样看着我他，手指描过他的眉眼。

“今夏好爱你啊，答应我要替我好好的活着。下辈子快些来找我。”

话音刚落，今夏的手垂至陆绎的衣摆，整个人倒进他的怀中。

有清泪自陆绎眼中掉落，滑过今夏的唇角，没入衣襟。

今夏死的时候唇边是带着笑意的。

万历三十年秋，今夏逝世于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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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这样多久了。”

怀瑾辅一回家，便瞧见陆绎在看着手中方帕发呆。方帕边有一张泛黄了的信纸和一些其他物件。

不用想便就是爹爹和娘亲年轻时的那些定情之物。

自今夏死后，陆绎看上去与平常无异，但眼睛里却像是失去了光亮。

日日一闲下来就守着这些老物件发呆。

念夏因为担心也自嘉兴搬回京城暂住，只是突然少了心尖上的伴儿。便是谁都一时半会过不去这事儿。

见兄长回来，念夏放下手中茶水和糕点。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是老样子。近日杨世叔与谢世叔皆来瞧过，下棋也好。谈心也罢。都不见得爹爹有过半分笑脸。”

怀瑾知晓，爹爹是用情至深之人。

“就像是少时你因娘亲太忙而无暇抱你便哭闹一般。爹爹需要娘亲，比起我们又何曾消减半分呢？”

“啊对了，昨日杨世叔拖我带过来一封信。说是爹爹看了自会懂的。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你将这信给爹爹，哥哥你是男子。也好和爹爹谈心。”

信笺封的很好。封皮上的字迹是今夏的。怀瑾想，这封信应当是有用的。

“是怀瑾回来了吗？”恰巧陆绎也唤怀瑾过去，看起来倒像是真的有很多话要说一般。

“是，是儿子回来了。”

怀瑾自陆绎对面坐下，为陆绎沏上了新茶。正思衬着该如何开口，陆绎便是先开了口。

“怎么衣服都来不及换便来了。不过也好，你娘亲曾说，在遇见我之前最不喜锦衣卫。冷血，无情。可遇见我之后，忽觉的原来所想皆是错的，竟觉的这身飞鱼服倒更让她倾心。”

“爹爹与娘亲自我懂事起，便二十年如一日恩爱。听娘亲说起过你们年轻时的故事，怀瑾一直都以爹娘为榜样。”

陆绎自盘中取过一块糯米糍，从前最不爱吃。如今却时常想尝一尝。“今年怀瑾三十了吧，我的孙儿都十二岁了。想想我娶你娘亲那年，都已是二十五了。说到底还是太晚了。若是再早一些，若是我再早些开窍，也许现在我的今夏还可以继续好好的待在我身边。我也可和她多相处几年的时光。”

“爹爹说的不对。娘亲从未怪过你，娘亲也不希望你自己怪罪自己。娘亲曾说过，今生得以遇见你陪伴你嫁给你便就是最大的幸福。”

陆绎低下头，弯起嘴角，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这糯米糍真甜，难怪她那么喜欢。”

说着又放了一块糯米糍至口中“我记得我的今夏啊最爱笑了，也最爱看我笑。可是没了她我又怎么笑的出来呢？”

怀瑾抿唇，自怀中掏出信笺交至陆绎手中“娘亲留给您的。儿子就先走了，爹爹您一定要看。”

陆绎扶过信笺，是今夏的字迹。信封上有栀子的香气。今夏的香粉便是这种味道。

吾夫绎:

见字如面。想了很久也不知该唤你一声什么。夫君，文渊，大人，相公。后来想想都不好，还是叫你一声陆阎王。

陆阎王，不知不觉的竟嫁给你三十多年了。我们的孙儿都已那么大了。这些天我时常做梦，梦到些从前的事情。那个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有朝一日会嫁给你。

陆阎王，你是不是现在听着便很想好好捏我的脸以出气？我偏要这样叫你。因为你肯定没有听我的话。是不是很久都没有好好笑过了？你这个老头儿。我便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的。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你身边很久了吧。

但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都知道的，只要你相信。天上的云，天边的日。夜晚的星和月。脚边的花，河中的鱼，飞翔的鸟。每一个都是我，所以你要乖。要常常笑，还有，每年来看看我。告诉我都有什么新奇的事情。

你常说你不信神佛，却因为我祈祷他们能显灵。我也是，陆绎你给我听好了。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偶尔想我便够了。我会在奈何桥边等你，我也会在来世等你。等你找到我。

我等你。

今夏一点也不傻，今夏只是被你保护的太好了，我的金甲神人一定要好好的啊。

我可不喜欢看你变成陆阎王，我还是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给孩子们的信早早的便送到了她们手中，唯独你。明明一把年纪，却最叫我放心不下。

我的陆大人，是金甲神人。今夏此生得遇你度过三十年光阴，真的足够了。

好啦，陆绎要听袁今夏的，多笑一笑。

否则，在奈何桥见到你。若是摆着阎王脸，我可不认你。

合上信笺。怀瑾与念夏在不远处见到爹爹扬起了许久未有的笑意。

陆绎闻着信笺上栀子的香气。看向天边的云，好像是今夏的笑脸。时光如白驹过隙，两个人已然携手三十年光阴了。

“今夏，我好想你啊。”

万历三十五年秋，陆绎逝世，与今夏合葬。

上穷碧落下黄泉，唯愿。

岁岁常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