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

宝儿跟我说完这一切，便安静下来不再说话，而我的脑子空白了许久。

我宝儿，已经七日了，父帝......

我蓦地握住宝儿的肩，我盯着她，我的喉咙好像堵着什么，可我真的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只能用尽了力气才问出那一句：

我父帝他......如何了？

宝儿扶着摇摇欲坠的我，回道：

宝儿殿下，上元仙子交代过，您十日内不得回天界，您现在从此处赶回天界至少三日，正好陛下受刑完毕，天界也在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

我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撕心裂肺般地剧痛，我几乎喘不过气来，眼中终于流出温热的液体，却忽然听见了宝儿的惊叫声，我往眼眶上一摸，竟然一手的血红。

宝儿殿下......

我我......我要回去......

我推开宝儿，忽然呕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了地。

我一向不服输，可这次，我终于倒在了嶙峋的路上。

我输了。

我错了。

我咽下嘴里又一次上涌的血，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昏过去，然后打开乾坤袋囫囵吞下几颗回元的丹药，仓惶地化为流光直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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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雷声在我耳边轰然作响，我越靠近天界，便越发听得清楚。

天界是六界最明亮的地方，即便到了晚上，也有满天星光与我为伴，可现在呈现于我面前的，却是黑黑沉沉的一片，我险些以为自己便永生永世沉入这茫茫的黑暗中，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道惊雷划过，映亮了九霄云殿上空盘踞着的伤痕累累的白龙，我猛然一惊，眼中漫上血泪，径直朝九霄云殿奔去。

我父帝！！

整个九霄云殿笼罩在一面结界下，邝露姐姐一脸麻木地站在九霄云殿外，看见我过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了头。

我也知道，她是在怪我，怪我不懂事，怪我让父帝在受天罚的最后一刻，竟然还在被亲生女儿怨着。

五。

我拿出人鱼泪想要破开结界进去，却被结界中深厚的灵力弹开，失去灵力支撑的人鱼泪落在了地上。

四。

人鱼泪可破世间万千结界，但是在当年彦佑用人鱼泪带着锦觅逃婚后，父帝便研究出了可以抵御住人鱼泪的结界，我按住作痛的心口，我明白，父帝设下这结界就是为了挡着我的，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

我勉强站起来，拍打着泛着淡淡的水纹的结界，哭喊着：

我父帝......父帝！月儿知错了！月儿不该怪你的！求您！放月儿进去......

我我求您了……

血泪溶进结界，晕开一圈淡红，却很快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二。

邝露姐姐看不下去了，拉开了我，哽咽着开口：

邝露姐姐殿下，您不要这样了，陛下他......听不见的......

听不见的。

听不见我的声音，也听不见我的忏悔。

一。

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来时，结界忽然破开了，化为缕缕水汽消散在空中，我推开邝露姐姐，冲了进去。

父帝化回人形，特别特别轻地从半空落下来，像一只被血色染红的翅膀的白色蝴蝶，正好落在了我面前。

父帝受完违反上神之誓的天罚，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唇上尽失了血色，层层叠叠的红染上了玉兰色的天帝便服。

曾经在我眼中，强大得高不可攀的父帝，无坚不摧的父帝，如今却脆弱至此。

我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失声良久，连一声“父帝”也叫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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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竟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久好久，原本璇玑宫寸草不生，如今竟然被滋养出了满地的草芽，离珠在璇玑宫檐下用手接了一手的雨水，转身回房时还差点在新生的苔痕上滑一跤。

我知道这是那次天罚带来的甘霖，只是可笑的是，这甘霖惠及了六界苍生，却单单没有惠及把它带来的人。

我跪坐在桌边，隐在黑暗中看着嘀嘀咕咕抱怨着“怎么还在下雨”的离珠，却模模糊糊地看不太分明，忽然看见离珠的身影走来，对我道：

离珠殿下，您这里怎么这样黑，把帘幕拉开吧。

说罢，离珠就要把我身侧厚重的水绿色帘幕扯开，我有点迟缓，才道出“不必了，这样就好”，便被刺目的光刺到了眼睛，我猛然别过头闭紧了眼。

伴随着离珠的惊叫声，我感觉我又重归了黑暗，我缓了好一会才睁开眼，一睁眼就看见宝儿半跪在我面前，一只手犹犹豫豫地想要碰我的眼晴，可是我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手便不无尴尬地停留在空中，与我又大眼瞪大眼地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放下了手。

宝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宝儿殿下的眼睛怎么了？

我扯了一下嘴角，半开玩笑道：

我哭瞎了。

宝儿闻言，迟疑着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一巴掌把她的手呼了回去，对她翻了个白眼。

宝儿也不恼，反而松了口气：

宝儿还好还好，当时看殿下惨状，还以为真的要瞎了呢。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咳，邝露姐姐手上托着一面托盘，面色不虞地走了进来。

她将那托盘重重地放在我面前的案几上，我收拾好脸上的表情，抬头看看邝露姐姐，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