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

忘川河畔，天魔战场上，娘亲与众芳主因不支最终化为原形，虽然娘亲的真身只出现了片刻便化为了齑粉，但我还是记住了绛珠仙草的样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娘亲的真身，也是最后一次，唯一一次。

我记得特别清楚。

就是这书册封面上的其中一株仙草。

我不太记得这本书是何时被我拿回来扔在床上的，这种事情我也没少干，离珠总是能在北极宫各处的犄角旮旯里找到我丢的书，她以前还会说我几句，现在都懒得说了。

我定定地看着那株缀着血珠子的仙草，翻到扉页索引处，神识沉进书里，很快就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

一个时辰之后，我趁着南天门换岗，偷偷跑出了天界，孤身一人去了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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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口口相传着人死后要过鬼门关，过了鬼门关便是一条盛开着花叶永不相见的彼岸花的路，叫黄泉路。

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三生石记载着前世今生来世。

从前花界的芳主们都说，我娘亲绛珠仙子，便是生长在三生石边的一株寂寞的绛珠仙草，有过意识后目睹了奈何桥上无数的悲欢离合，终是有感化为人形。我却从未见过鬼门关、黄泉路和三生石，甚至唯一所知的忘川河畔曾经寸草不生，一点彼岸花的影子都没有。

据那本书上所说，珍贵的仙草寿命悠长，也非常难修出意识，每一个成仙的仙草诞生之处，也可能有他们复生的机缘。

我便想着能找到三生石就好了，哪怕那机缘微乎其微得能够实现也没关系。

我沿着无边的藤蔓几乎走到忘川尽头，磨破了脚也找不到那一颗三生石，只是足下渗出的鲜血没入贫瘠的忘川河畔，我走一步便开出一朵红得刺目的彼岸花。

就像是我走在传说中的黄泉路上，告别安好的今生，把我投去灰暗而悲惨的来世。

我走了整整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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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一侧靠近魔界，一大段路都是大片大片绿色的极光，映得忘川水也成了绿色，若往日战时暂且休兵，我还会靠在营帐边欣赏一下这造物的神奇，可如今，这美景即便在我眼前，我也累得不想抬头看一眼。

眼前一望无际的水天一色，我却好像看不到希望，但是也看不到绝望，路上我看到了不少巨石，但是没有一块是三生石。

我甚至在怀疑着，这三生石是否还存于世间。

没有人告诉我，我只能继续怀着那一点微薄的希望走下去。

第七日的月亮高高挂在忘川上空时，我听见身后传来宝儿的声音，我回头一看，一路漫长的彼岸花踪从远处蔓延至我身后，宝儿沿着那些彼岸花的花踪走近我，半人高的红花无比和谐地映着她的白色的身影，像是预兆着什么的死去，我与她对视片刻，低下头讷讷问道：

我你......你来找我做什么？

这是句废话，我当然知道宝儿是为何而来的。

她走一步，我退一步，我额边滴下汗珠，急急道：

我宝儿，你能不能先不要带我回去，等我......等我找到三生石......

宝儿叹了一口气，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我的祈求：

宝儿殿下，那本书是假的，是上元仙子杜撰出来，叫离珠丢到北极宫的......

我失声道：

我不可能！离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回的是钩陈殿......

宝儿目光中带着怜悯，像是在同情我的病急乱投医：

宝儿不光钩陈殿，北极宫每一个宫殿里都放了一本，不管殿下跑去哪个地方都能看到，为的就是把殿下支开天界，至少旬日内不得回去。

我仿佛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忽然哑了声。

其实，我知道的。

随手栽花，这是我身为花神之女，在这任花神殒身、下任花神及嫡系芳主们到来之前需要暂代其职的证明，待下任花神正式归位，我这能力也会慢慢消失。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花界轻而易举就能打开的结界、花界里在我的眼泪里开出的小杂花、忘川岸边这一路用我的鲜血浇灌出的彼岸花，它们都告诉了我。

我的娘亲，花界花神绛珠，还有陪我长大的芳主她们，确实是真的都死了。

邝露姐姐不可能自作主张把我支离天界，泰半是父帝叫她这么做的。

可是，为什么？

是天罚的缘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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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从来不知道父帝经历的天罚有多残酷。

我本以为，这天罚顶了天万把道天雷，这件事便算过去了，父帝在他只有一万七千岁出头的年纪，便能在三万天雷地火的刑罚中活下来，更不用说现在他把一身的应龙鳞甲修炼得刀枪不入雷火难侵，当初把他劈个半死的三万天雷，如今对他来说最多一点小伤。

我甚至从前在劝父帝不要踏入魔界时嘴炮过，说若是父帝因此违反上神之誓，我身为储君劝诫不力，自然要陪父帝一起承担了。

可是，像我这样年纪小修为不深厚的神仙，挨几万下就灰飞烟灭了，何况十日？父帝纵使忘情道大成，只怕也会重伤难行，后果惨烈非常。

更不用说，肉身在受天雷之时，神识也要过一遍八寒地狱、八热地狱、近边地狱和孤独地狱。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或者每日无数次地生生死死，不得解脱。

三十三个地狱，每个地狱足足历经一百年，可待一切结束，也不过十日。

父帝经历的那个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孤身一人、求救无门的三千三百年，在旁人眼中，不过十日罢了。

可笑我本以为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