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情花恋无已时

翌日凌晨绛蓝天幕中启明星亮如银钻。

　　桃花仙久坐于那奇楠沉香秋千上，郁郁不乐，黛眉轻颦，泪眼婆娑。

　　沉香的馥郁卷着桃花的清芬和着春风阵阵拂面，然拂不去伊人心头那一抹浓重的哀愁。

　　清浅的河汉于夜幕中幻化作飘渺银纱，亮闪闪明月仍高悬于天际，细碎的桃叶剪影随风摇曳。

　　“为何是这般结局？”桃花仙淡淡自语道，将那两道柳眉于眉宇锁成了千千结。

　　“我定要找到他！”桃花仙心里暗暗发誓道，离了那古朴雅致秋千索，化作一片粉色花瓣飞入天际。

　　滚滚云雾疾速落于身后，放眼下界除了点点橙黄灯火，皆是一片月色下的混沌。

　　桃花仙使出桃花仙法，召唤脖子上的五彩石带她去那曼陀罗盛放的地府走一遭，定要找回冰玉兄之神魂。

　　只见眼前五彩光华闪过，桃花仙化作一片片桃花飞过无数崇山峻岭，越过无数灯火阑珊的城镇村落，终于于一片红色美艳妖娆绝伦的花海前落地。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原来，这就是彼岸花。”桃花仙喃喃道，忍不住伸手欲抚摸这热情似火的曼陀罗花。

　　“姑娘，且慢！”话音未落，桃花仙眼前出现了一名袅袅婷婷红衣女子，一头乌发垂于脚下，纤眉秀目，面色苍白，朱唇一点艳红。

　　桃花仙闻言收回手，望着那女子。

　　“敢问来者何人？”那女子道，面色凝重，目不斜视。

　　“哦，我本桃花源桃花仙，为寻夸父山冰玉兄之神魂特来此地，若有冒犯，请多海涵。”桃花仙合掌作揖道。

　　“哦，原来如此。幸会幸会！”红衣女子合掌回礼道，“我乃曼陀罗花神，人称曼陀罗华。此花乃情花，因情不得志，剧毒于身，故仙子不可妄动。”

　　“原来如此，多谢花神善意相告！”桃花仙颔首作揖以示谢意。

　　“不必客气。但凡凡人是到不得这花海之际的，他们只能跟从接引之人经过三途川，来到奈何桥，饮那孟婆汤开始一世轮回。我因见你非比寻常，故此来看。”红衣女子道。

　　“实不相瞒，我来此地皆为寻冰玉兄神魂而至。敢问花神可曾见过冰玉兄从此路过？”桃花仙道。

　　“每日从此地路过之魂魄有千千万万，但不知仙子说的是哪一个？”曼陀罗华道。

　　桃花仙闻言默念咒语，五彩石现出五彩光华，瑰丽异常，光华中间如明镜般现出石冰玉的模样。

　　“花神请看，冰玉兄即是人也。”桃花仙满目情深望着五彩石中间的石冰玉道。

　　“哦，原来是这样一名公子啊，我虽则日日守候于此，对那奇人异士会稍许关注，但未曾见过此等仙人。你可以去前方奈何桥问问孟婆，看她见过与否。孟婆神通非比寻常，或许会知晓他的下落。”曼陀罗华道。

　　“多谢花神指点。”桃花仙合掌作揖道。

　　“不谢。我亦有事相求于你。”曼陀罗华道，依是面色苍白，无甚表情。

　　“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但说无妨。”桃花仙道。

　　“多谢仙子之慷慨大义。我只是想请仙子路过三途川时看到我兄长曼珠沙华，替我带个话，让他莫再悲伤，赠他一句大悲不若大喜，铭记不如忘记便可。”曼陀罗华道。

　　“大悲不若大喜，铭记不如忘记。好，此话一定为你带到。只是曼珠沙华又是谁呢？我怎得寻到他把话与他知晓？”桃花仙道。

　　“曼珠沙华与我一样盛放于三途川两岸，只不同他的花是白色的。你见那白色花海唤我之名蔓陀罗华三声他便会出来。”红衣曼陀罗华道，却言语间眼中泪水流出，滴于花间化作红色曼陀罗花。

　　“花神所言我记下了。何事悲伤流泪呢？若有委屈可诉于我，聊解心中不快，或许我会帮些许忙来为你解忧。”桃花仙见曼陀罗华眼中泪出掉落化为血红妖艳怒放曼陀罗花心内甚觉怜惜，忍不住宽慰道。

　　“仙子帮不上忙的。我与曼珠沙华本系花妖和叶妖，守护彼岸花，见花不得见叶，见叶不得见花，因情深难抑，私自违背天条见面，花叶相托，故被打入轮回，生生世世不得见。后佛慈悲将彼岸花便植彼岸，而曼珠沙华则被地藏王菩萨度托植于三途川。他因佛度脱之日不甚掉入三途川，因内心义愤难平，红色浸染河水，自己则变成白色。我因放心不下，故烦请仙子带话与他，生生世世尘缘已定，需看破红尘，毋需在为那儿女情长伤神无度。暂将我这花束携于他收着，也了却我此生夙愿。”曼陀罗华道，纤眉微锁，似有道不尽的苦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原来如此，恕我冒昧勾起花神一片哀愁，罪过罪过。”桃花仙合掌作揖道，心中感慨万千。

　　“仙子客气了。这桩情史三界众神亦有些许知情者，故算不得冒昧。只烦请仙子代为转交曼陀罗花一束，聊表心意，也算是了我一桩心事。眼下于这彼岸守护亿载，见多了人间悲欢离合，倒是较之从前悟了许多，反是心下自在了些许。只日夜担心曼珠沙华兄长抑郁难平度日如年，故此亦无从日日闲散，只将那精气神散布于这满天繁花似锦之曼陀罗花上，不辜负佛的一片慈悲。”曼陀罗华道。

　　“带话容易，只这情花不是有毒吗？如何携带？”桃花仙道，一双丹凤眼溢满困惑。

　　“这个容易。”曼陀罗华取下头上一支红色花簪，吹口气，花簪化作了一方红色锦帕，曼陀罗华对着红色锦帕默念几句：“思无涯，爱无果，前生情，今世缘，花间梦，叶上影，生生世世，不离不弃。”随即有几滴血红眼泪滴入锦帕中。

　　曼陀罗华将这锦帕交与桃花仙，道：“如此携带，便不会沾染情花之毒，且所行之处，一路畅通无阻。”

　　“花神之托我定于你带到。时间不早，我先行一步，后会有期。”桃花仙收好那锦帕于袖中，作揖告别。

　　“仙子一路保重！”花神作揖回礼道。

　　桃花仙化作一片粉色桃花瓣向那三途川飞去，沿途两岸曼陀罗花红艳似火，漫无边际。

　　行了一炷香功夫，桃花仙远远望见前面一片白色曼陀罗花盛放于三途川尽头，而三途川尽头却是通往天国的路径。原来这曼珠沙华被置于天际，是为天国之花，凡所见者恶念皆除。

　　桃花仙飞至花海边缘，静立片刻，看这满眼的雪白花朵弥漫天际，如云似露，身心顿觉清凉。

　　“曼陀罗华，曼陀罗华，曼陀罗华！”桃花仙念三声曼陀罗华的名号，话音未落，已有一翩翩绿衣少年立于桃花仙眼前白色花海之中。只见他面如白玉，俊眉秀目，只一头白发于头顶用那碧绿锦带挽一髻，一支雕着精巧绿叶碧玉簪攒过。

　　“来者何人？为何念曼陀罗华名号？”白衣少年道，声音清悦动听。

　　“我乃桃花源桃花仙，因缘巧合路过于此，受曼陀罗华花神之托，将一物交于你。”桃花仙作揖道。

　　“哦，确有此事？有劳仙子拿来我看。”白衣少年一行作揖回礼道，一边那那秀目打量着桃花仙，但见她一袭粉衣，面如桃花，凤眼柳眉，微微含笑如春风，便觉此人非比寻常，先前对此不速之客的疑虑亦烟消云散。

　　“花神托我带一束曼陀罗花于你。”桃花仙道，将那方红色锦帕取出，霎时一朵红色花样烟雾瞬间弥漫于二人之间。

　　“仙子且慢。仙界有规定，华妖和叶妖永生永世不得见。故此彼岸花亦无缘得见曼珠沙华。我与曼陀罗华因此天规已受过责罚，故此次需谨慎行事微妙。待我施法遮掩天目，将这曼陀罗花化做曼珠沙华方可无罪，不至于带累仙子及花神与在下。”曼珠沙华道。

　　桃花仙飞快将锦帕重新放回袖笼。

　　只见他取下发间绿叶玉簪，将之化为一片百余丈见方硕大绿叶，绿叶转瞬四下卷起，变成帐幔将桃花仙与他遮挡于此间。

　　“仙子可以拿曼陀罗花于我。”曼珠沙华道。

　　桃花仙取出袖中的锦帕，只见锦帕自行展开，上面绣的几朵鲜红曼陀罗花娇艳欲滴，旁边几滴鲜红泪珠滚将下来，化作几朵鲜艳异常的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落于绿叶帐幔之上，芬芳馥郁。

　　曼珠沙华怔怔看着这锦帕，呆若雕塑，无甚言语。

　　只闻得锦帕间曼陀罗华的泣泪声音：“思无涯，爱无果。前生情，今世缘。花间梦，叶上影。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旋即，又见得曼陀罗华泪滴成血的悲切姿影。

　　“花妹！”曼珠沙华见此悲痛不已，忍不住叫道，待伸手上前欲抚摸那姿影中的人儿，那影子已消失的无影踪，只留下绿叶屏障上几朵鲜红欲滴的曼陀罗花。

　　“花妹！”曼珠沙华将那曼陀罗花小心捡起，捧于怀中，似有万千诉不尽情义，却无从说起。

　　桃花仙见状不知如何是好，只呆呆立着，忆起从前桃花源中与冰玉兄种种，心中哽咽难言。如此沉默片刻，待回过神来，又觉花已带到，是该离开了。

　　忽而，桃花仙忆起曼陀罗华要带的话，便正色对曼珠沙华道：“花神有话央我带于你。”

　　“仙子请讲。”绿衣少年道。

　　“大悲不如大喜，铭记不若忘记。”桃花仙道，却觉此话虽刺心却是医世良医。

　　“大悲不如大喜，铭记不若忘记。谈何容易！除非她非花，我亦非叶。她无非是怕我太过伤神，拿此话度托于我。而她又何曾忘记？烦请仙子返回之时，若能见她，将锦帕还于她，那是曼陀罗华花神之宝，花神不可一日无花簪，亦替我回话于她：“无一日敢忘，却无一日悲伤。”绿衣少年拱手作揖道。

　　桃花仙听闻此话心下虽觉几分好笑，却又有万千感慨于心间，遂合掌作揖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此话若能暖一人心，定将它带到。”

　　“多谢仙子！”曼珠沙华道。

　　“时候不早，我先行一步，你多保重！”桃花仙道。

　　“如此麻烦仙子，总觉心中歉疚。若有可效力之处，敬请开口。眼下我送仙子一段路程，也正好将花妹所赠曼陀罗花于那三途川中洗涤一下，亦将之化做曼珠沙华携于左右，免得天宫觉察怪罪。”曼珠沙华道。

　　“无妨。吾来此间只为寻一故人，花神说她未见过此人来过，吾亦只得随处走走打听打听。若他果然未曾来过此间，吾亦要去佛陀天际寻觅，不信他消失了不成。”桃花仙道，提及心事，难免会忧伤满面。

　　“原来如此。待吾将那曼陀罗华涤净，可将此事秉于吾之接引度化之师地藏王菩萨，请他帮仙子察看那人下落会更妥帖些。”曼珠华沙道。

　　“既如此，先行谢过！”桃花仙闻言大喜，作揖道。

　　“不必客气。应该的。但愿仙子所觅之人能尽快寻得。”曼珠沙华道。

　　“借你吉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桃花仙闭目合掌作揖道。

　　二人一粉一绿行于两岸尽是白色曼珠沙华的三途川尽头，转眼间已至三途川，只见血色水流，滚滚而来，流向无边天际。

　　曼珠沙华将那红色曼陀罗花束掷于河中由那水流洗涤，红色水流经过花束变得更加红艳，而半柱香功夫，待到曼珠沙华将那先时红色欲滴的曼陀罗花从河中捞起时，花束已化作洁白无瑕的曼珠沙华。

　　“这下好了。不离不弃，可永久的携于身边。”曼珠沙华将这白色花化作一片淡淡刺绣纱花隐隐缀于淡绿色锦袍上。

　　桃花仙见状，心中亦觉甚好，只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