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续灵

循着记忆，穆月倾在转过几个院角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闺阁——如珍阁。

　　刚踏入这里，穆月倾就确信自己喜欢这儿。地方是穆朔亲自挑的，四处打理的干净整洁，正是月儿妹妹的亲生母亲——夏水颜原本的庭院。

　　“呦，还不赖嘛。这穆朔还真是疼爱你的月儿妹妹，院子一看就是用心布置过的啊。不过在白寒山上我就想问了，你那小妹之前可一直以废材的名头示人，简直家喻户晓啊！这穆朔是怎么做到放着一众美人与出色的儿女不管，独独宠爱一介废材的？若是以平常人的思维，怎么也不该如此。”柳若袖的声音自手腕上的白栀子上传来，穆月倾却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的应了声，回道：“他若真是那般，想必也坐不到丞相的位置上。你何时也变得这么容易被表象迷惑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敢说那穆朔不是真心疼爱你月儿妹妹？反正我瞧着......不像假的。”

　　“真的倒是真的......可一个人对他的至亲好，并不代表他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行吧行吧，这么些年我就没有能说过你的时候——咱们先别说这个了，一路上快把我憋坏了，你若是再不放我出去透透气，我可就要魔怔了。”

　　无奈的摇摇头，穆月倾迈步向屋内走去，顺便解开了对白栀子的禁锢。霎时，身边就出现了一身材高挑的银发女子。触及外界空气的刹那，柳若袖愉悦的深呼了一口气，接着快速跟上穆月倾的身影，在穆月倾触及那朱红色木门时快她一步推开了紧闭的门扉：“这房子看着不错，地方也算不得小，我先参观参观......”

　　柳若袖本想着提前向穆月倾讨一处好地方，趁着她修炼的时候自己也享受享受。却不想下一刻，待她看清屋内的景象时，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这、月倾，你这屋子怕不是遭贼了吧？”

　　“什么贼人有这么大本事摸进丞相府？不过是几个妒火中烧的妇人罢了。”不做过多言语，穆月倾只是扫了一眼屋内的惨像，接着便迈入屋内，自顾自坐在了屋内唯一完好的圆木凳上。

　　“瞧你这样子，是早就预料到了？莫不是你现在的那些个姨娘和姊妹？”看着穆月倾一副淡然的样子，柳若袖环视了下四周，从角落里也搬来一滚倒在地的圆木凳，坐在了她的身侧，满脸的兴趣盎然。

　　“你都猜到了，还要我说作甚？”

　　“你这丫头！也太懒！”说罢，柳若袖便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赫然一副赌气的模样，哪里还看得出是个儿孙满堂的老妖精？穆月倾也不说话，却是有些无奈——一把年纪了，还像个三岁小孩似的。半晌，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又开口道：“对了，我忽然想起这阁楼后面还有一处竹林，本是爹爹留给月儿妹妹静心修炼的地方，却是荒废了几年。我现在正要去好好看看，若袖就帮我打理打理这阁楼，如何？”

　　“什么？！我——”

　　“就用三个月烧鸡犒劳你，加油哦？”

　　柳若袖本想说什么，却硬生生被少女后半句话中的“烧鸡”夺去了注意力：“烧、烧鸡......还是三个月——”登时，她仿佛正看见无数只冒着香气的烧鸡向自己飞来，美好的画面盘旋在头顶，叫她瞬间就改变了主意：“好！丫头你可慢些回来，我定然给你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说罢，便一脸兴奋的转身上了阁楼，寻觅清理器具去了。

　　穆月倾站在原地，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自己的这位友人对烧鸡的爱可谓如海般深沉，天地可鉴。每每一谈及烧鸡，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真是叫人忽视不得。方才她那痴笑的模样，怕是只要片刻，自己就要提醒她擦擦口水了。

　　叹了口气，穆月倾便转过身，推开门向着后院走去。连接后院的是一段长长的亭廊，两侧是穆朔当年为夏水颜修建的一处碧水清波的小湖，倒映着岸边青翠的竹林，时不时有几条彩色的锦鲤浮上水面吐泡嬉戏。越是往前，草木的气息便伴着午时的清风拂面而来，消减了不少盛夏的浮躁。

　　穆月倾的心情不自觉愉悦了不少，连着脚步都轻快了些。漫步于这片宁静的竹海，少女挪着步子，四下观望。此处与她想的一样，正是一再好不过的修炼场所——虽不及九溪谷那样的灵气旺盛，但于她这样喜欢清静的人而言，也是再好不过了。况且，此处除了自己以外想来再无人会踏入，大可随意修炼进阶，只要不是什么太惊人的动静，都不会被人察觉。自己的这幅身子骨实在是有些弱不禁风，提高修炼的同时还得好好加强下·体质——不然以后但凡中招一下，恐怕就要败下阵来了。

　　“暮雪。”轻唤一声，穆月倾寻了一有半人高的石头，盘腿席地而坐，接着就将柳暮雪自心湖中放了出来。

　　“大人——不，主子。可是有什么事吩咐暮雪？”银发小女娃立于穆月倾的身前，弯腰行了一礼，略有些俏皮的问道。

　　“暮雪，你先代我回阁楼一趟，告诉你太奶奶，我可能会迟些回去。竹林就在阁楼后面，顺着湖上的长廊过来就是。若是爹爹派人来叫我去用晚膳，她就代我回了，说我实在有些乏困，吩咐厨子帮我多留一碗粥就好。至于她自己嘛——叫厨子多加一只烧鸡也无妨。见过穆朔后我若是还未回去，就叫她自行过来找我。”

　　“是，主子，暮雪这就去。”说罢，只见一阵风带着竹叶吹过，小女娃就不见了踪影。

　　穆月倾独自抬头望了望高挂的烈阳，接着便闭上眸子：“今日，就先续灵吧。”少女双手翻动，心中默念着咒术，强行运起身体中的灵气。这身体中的灵脉说来也有些奇怪，哪里都完好无损，偏偏只折了连接万虚的最主要的一根——下脉。灵气缓缓在万虚中运作起来，蔚蓝的星云之上凝聚出一层似有似无的薄云，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清晰、厚重。从出生起便从未运起过灵气的身体，此刻正向着破空迈出第一步。由于比寻常孩子开灵识的年纪要大四岁，少女运气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仿佛隔着万山、逆着激流，有着千斤重的阻力，阻挡着她灵气的凝聚、运转。

　　可尽管如此，穆月倾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不耐与失望。少女就那样盘腿坐在灰白的巨石上，闭着眸子，丝毫不在意时间的流逝。这个世上，穆月倾最不怕的就是等待、忍耐。自她醒来，从未有一天不是在常人无法想象的孤寂中度过的。无尽的黑暗、期盼、迷惘，无一不叫人度日如年。柳若袖常常感叹——倘若不是她遇上了穆月倾，恐怕这辈子都想象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执着之人。换做她，定然要疯魔在那段无人的岁月。

　　平心定气的凝聚着万虚中的灵气，少女享受着此刻积攒力量的过程。这种消磨对他人而言也许是万种煎熬，对她而言却是一种新奇的体会。她向来喜欢挑战些新奇事物，如今确是有幸体会人类的修炼门道了，慢一些也无妨，不正是叫她能好好琢磨琢磨这灵气凝聚的技巧吗？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感受到万虚中的灵气总算聚集到了她想要的程度，巨大的白色灵气团环绕在万虚的星云之上，一圈一圈往返不止。穆月倾抬起放在膝上的手，在身前凌空写起咒印来：“万灵归莲，灼灼其华，塑吾本元，复归吾身——”

　　话落，只见少女方才所指之处缓缓浮现十六字，竟与她方才口中所念分毫不差，散发着荧荧光亮。穆月倾缓缓收回手，重新放归盘坐的膝上，片刻后才缓缓睁开那双瞳剪水的眸子，刹那间令世间万物尽失了颜色。落在她身后的长发无风自动，她也不曾在意，视线只落在面前浮动的字印之上。

　　“开。”淡然的吐出一字，不待片刻，自那字印上暮的生出一股大的令人站不住脚的风来，震得四周的竹子弯了腰，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倘若这不是竹子，换做其他的树，怕是早就要折陨了。

　　妖力运作在体内，顺着完好的上脉直奔下而去，在断痕处只停留了片刻，便猛地爆发出一股强横的力量，强行扭转偏离的灵脉，向着断接处靠拢。穆月倾不禁闷哼一声，柳眉少见的皱起——没想到这强行续灵的痛苦超乎她的想象，丝毫不亚于当日与月儿妹妹换魂的冲击，甚至还要更胜一筹。疼痛直叫她头脑发昏，浑身不自觉的发抖，原本就有些病弱的脸此刻更是惨白如纸，冷汗几乎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穆月倾咬着牙，每一秒都几欲让她失去意识——但灵脉修复的速度却还是奇慢无比，仿佛正受着一股无形的阻力，不断的与她相抗衡，企图让她的努力功亏一篑。两股力量僵持不下，妖力几乎被那力量限制的无法前进。穆月倾感受到那股力量的侵扰，一股无名的火气暮的窜上心头。倘若她在此失败，这痛苦可就白受了——她可不是甘愿吃亏的主儿！

　　咬紧牙关，穆月倾冷哼一声：“呵！管你是何方神圣！给我——过来！”

　　随着话落，原本僵持着的局势便发生了变化——淡蓝色的妖力猛地强了许多，直将那力量压制的动弹不得，原本进退不得的灵脉瞬时便向着断接处而去，猛地对上连接着万虚的另一半下脉。接着，只闻见一声禁锢破碎的脆响，那股无形的力量霎时没了踪影。

　　风劲消散，少女身前的字印也缓缓化作虚无，仿若未曾出现过一般。穆月倾坐在原地，冷汗自额头顺着脸颊滑落，静默了片刻，却猛地低下头吐出一口鲜血。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连万虚都下了封印，以方才的力量，分明——”

　　“月倾——月倾丫头？”忽的，自湖的方向传来了一熟悉的声音。柳若袖跟着暮雪，直向着穆月倾所在的方向而来。

　　“真是的，这丫头......不过就是续个灵，怎的这么久了也不见她出来，莫不是修炼忘了时辰，害的那粥都凉了，还要我特地过来过来寻她。”

　　“主子向来记得时辰，今日这般久了也不见她出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暮雪皱着眉头，穆月倾向来不会如此，今日倒是有些反常了。

　　“那怎么可能——”柳若袖立刻否决，按照穆月倾自己说的，续灵不过就是小菜一碟，她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怎么可能会出岔子？只是还不待她说完，竹林中就踉踉跄跄走出一人，瘦瘦小小，此刻正是满脸的苍白。

　　柳若袖仔细瞧去，却惊恐的发现那人就是她的月倾丫头，慌忙跑上前去，急切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搞成这种样子？哪里受伤了吗？”

　　少女摇摇头，对着柳若袖扯出牵强一笑，眼中却仍是淡然：“无妨，只是续灵途中出了些岔子——”说着，就要向前走去。然而，预料之外的事却再次发生了：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穆月倾只觉得万虚中好似又解开了什么禁锢，接着便是一股让她未曾预料的力量喷涌而出，如疯牛一般在身体内横冲直撞。巨大的疼痛在四肢百骸中扩散，穆月倾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接着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