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满天的星星又密又忙，它们声息全无。空气潮湿得仿佛可以拧出水来，沉闷得就像一个蒸笼。

　　都说女孩子不可以走夜路，也不知这小姑娘怎么想的，偏偏要在黄昏的时候追出来，现在好了，不仅天黑了，而且也迷路了。周围只有几只萤火虫式神飞舞着，微弱的光照亮着森林小路，树被蒙上了灰色的布，风吹过，沙沙声响起。

　　就在御前试合结束不久，陌颜回到了月见家。拉开木门，就看见菜月惊慌失措地举着拖把乱挥，驱赶着一只鸢鸟。青色的羽毛轻轻地飘落在地，那只青鸢扑腾着翅膀，嘴里叼着一个金色的簪子，那貌似是老家主的月见簪，一直被她好好地珍惜着。

　　“不行啊！只有这个不行！”佐藤菜月一边挥着拖把，一边伸出手想夺回簪子，可每次那只鸢鸟都能灵活转动脖子躲开。

　　站在门口的陌颜连鞋都还没脱就赶紧奔了进来：“菜月！”

　　青白色的眼睛映出女孩的身影，稍稍愣了一下，又回过神。它见一时半会儿没法挣脱，担心一会儿会吸引更多的人来，伸出了爪子，乱抓了一通。拖把掉落在地，女子吃痛地捂住手臂，粉色的袖子被撕裂，她的手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没有了侍女的阻挠，青鸢猛地扇了下翅膀，如箭一般穿梭在木质走廊，直直地向陌颜冲去。女孩看着越来越近的式神，在反射弧的作用下赶忙抱头蹲下，一阵风吹起她亚麻灰的头发，青鸢叼着月见簪向远处飞离。

　　陌颜站起身，转身跑出门，看着它越飞越远。菜月也追了出来，血从伤口处一滴一滴滴落。

　　“菜月，你没事吧。”女孩转过头，一脸焦急地询问她的情况。

　　女子长叹一口气，显然没把自己的伤当回事：“现在怎么办啊……”

　　“菜月，发生了什么事？”

　　“那只青鸢叼走的，可是家主大人最珍爱的月见簪。”棕色的眼睛凝视青鸢飞去的方向，经常挂在她脸上的淡然无存。

　　菜月在月见家已经呆了很久了，也不知是多少年前，她在一次打扫时经过月见静的房间，门还留了一条缝。一时好奇，菜月偷偷查看了里面的情况。老家主将一个月见花簪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温柔的眼神似能滴出水来。她用手帕擦了又擦，然后放入怀中，念念有词：“幸，我好想你。”

　　那个簪子，对家主大人来说很重要吧。虽然没有丰富的恋爱经验，但菜月立马就看懂了。那应该是家主大人的恋人送给她的吧。嘴角的笑意更深，但却又闭上眼叹息。好想要甜甜的恋爱啊，但我又不想结婚。再次睁开眼，悄悄地看着屋内的老家主一脸幸福的模样，不知为何，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

　　“果然，还是要把簪子拿回来。”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菜月将破碎的袖子撕下来，卷在伤口上，随便包扎了下就准备追上去。

　　陌颜赶忙拦住了她：“等一下，菜月，请先好好处理伤口。”

　　“不行，再拖下去，就找不到它了。”菜月很执意地往外走，白色的袜子被泥土染为黄棕色。

　　“七难即灭，七离即星，急急如律令！”看着粉红色的布料泛红，陌颜直接挡在女子的面前，强行用结界将她拦下，“菜月，你需要治疗伤口！我去找那只野生式神。”

　　菜月看着结界一愣，道：“怎么能让你去呢。快把结界解开。”

　　“放心吧，我一定会把簪子带回来的。”

陌颜向青鸢飞去的方向跑去，菜月一个人呆在结界里，很是无奈：“又不是不让你去，至少也要把结界解除了吧。”推了推淡蓝色的四壁，周围一圈都被围了起来，“这下真的哪儿也去不了了。”

　　太阳早已缓缓地下山，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昏暗。原本还信心满满的女孩在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山路后逐渐开始怀疑自己。不对呀，我明明走过一遍就能记住路线的啊。在经过了很多个岔路口后，女孩现在就连原路返回都很难办到。

　　“我这不会是，迷路了吧？”陌颜的嘴角抽了抽，后悔今天上午出门前没有看看今天的运势，又是输了和天马的打赌，又是迷路的，回去看了日历后一定要把今天记下来，作为每年的倒霉日。

　　夜已深，知了不停地唱着歌，在恍恍亮光下，面前出现了一个影子。陌颜顿时警惕起来，眼神变得利犀，手伸进挎包里，慢慢摸索着灵符。

　　目测面前这个影子高三尺，和那只青鸢差不多，如果是它，就直接扑上去强行降服。脑中已经计划好了如何捕捉，影子越来越近，已经能渐渐看清对方。脚下用力向前冲，但在彻底看清脸时迅速向左转急刹车。

　　“喵喀。”那个影子属于一只巨型的狐猫，那只狐猫举起爪子向陌颜打招呼，它有一把长长的白胡子，看起来是个长老。

　　陌颜睁大眼睛盯着这只式神狐猫，她还没见过这么大只的狐猫，足足有一米高。但这也是情理之中，说不定就是某个擅长使用式神的阴阳师创造的式神呢。

　　“小姑娘，这么晚来森林深处做什么？”这只狐猫的声音中带着苍老，它一遍一遍地梳理着胡子。

　　陌颜尴尬地笑了笑道：“啊哈哈哈，没事，就是迷路了。”

　　老狐猫将陌颜带回了一个山洞，待她坐下后，又有几只小狐猫来招待她。拿起一瓶水，听小狐猫说，这是首领从商店街买的，每个月下山一次。

　　陌颜左右观望着山洞，洞内并不是很幽暗，几十只萤火虫式神可比山路那里的多。在酷暑，洞里也显得比外边凉快，虽然有凉气袭来，但也不觉得阴气沉沉。山洞上方，水溶液顺着岩石而下，从钟乳石上一滴滴落下，形成了石笋。

　　陌颜赞叹了几分。土御门岛是一座人工岛屿，岛上的一切都是千年前的祖先们创造的，能将山洞创造得跟本土如此相似，属实很厉害。

　　陌颜的目光忽然停留在石笋后面的几本书上，一瞬间愣住了。要是她没看错，那应该是本土某个人气偶像的周边。原来，式神也喜欢看这种？我记得，十二天将“太裳”吗新很喜欢魔法少女，那个死变态喜欢泳装……冷汗从额头上划下，总霸阴阳连的人，真具特色。

　　“小姑娘，你怎么晚上山，是要找什么人吗？”经过了解，这只老狐猫的年纪达到了五百岁以上，被山里的野生式神尊称为森林首领。

　　或许它知道那只青鸢。抱着这样的想法，陌颜将整件事情告诉了它：“所以，您知道那只青鸢在哪儿吗？”根据礼节，陌颜用上了敬辞，这位老狐猫也算是长辈。

　　“月见簪是吧。”首领示意小狐猫将一个金色的物品递交给女孩，“是这个吧。”

　　“诶，怎么会在这儿？”陌颜仔细打量了一下花簪，确定是那只鸢鸟叼走的那个。

　　“云霞那孩子送来的，老朽本来打算下次下山时顺便带下去还了，现在也省力些。”老狐猫顺了顺自己的胡子，说到。

　　女孩将簪子用手帕包好，放进背包里：“云霞？是那只鸢的名字？”

　　“正是。”狐猫点了点头，“那孩子隔三差五就下山捣乱，想必也是那道极难修复的心伤所为。”

　　陌颜看着老狐猫，静静聆听着。

　　“毕竟，她是被你们阴阳师所抛弃的。”

　　狐猫的声音忽然变得利犀，陌颜碧色的瞳孔微缩。被……我们阴阳师……抛弃？

　　所谓的式神，指的是由阴阳师差遣使唤的鬼神。他们留给人们的印象多为类似召唤兽的存在，有的会被差遣咒杀敌人，有的则被当作仆人般的存在，被命令处理杂物或看家。他们被多数人视为工具，正因如此，有些失去价值的式神才会惨遭抛弃。

　　（千年前）

　　在金灿灿的传送门前，十几位阴阳师蓄势待发，粉红长发的女孩站在最前面带领着他们准备结束这场噩耗。青绿色长发的少女和另一个亚麻发的少女站在队伍的最后方，她们同样准备跟随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拔除污秽之王。

　　少女眨巴着青色的双眼，十分激动，这算是她第一次和他们一起去祸野战斗。她不算战斗型式神，但总会偷偷跟着其它阴阳师和污秽战斗。前些天，在她的坚持下，他们总算同意一起去执行任务。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睁开天蓝色的双眸，淡淡地说到：“云霞，准备好了？”

　　被唤做云霞的少女回过神，朝她用力点了点头。

　　“是嘛……”少女看着云霞兴奋的模样，微叹了口气，“果然，不应该带你来。”

　　“什么？”云霞此时有些难以置信，少女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用手掌打她的后脖将她击晕。

“现在就当我反悔了吧，我不想带你去祸野，这样很累赘。”少女最后一句话传进云霞的耳中，等到她醒来，才意识到自己被她抛下了。

　　本来只是觉得少女单纯地不想带她执行任务，云霞变回了青鸢的模样，安静地在坐亭子下等她回来，然后向她抱怨几句就完事了。

　　春夏秋冬，不知不觉更迭了一年，青鸢一直在亭下等着，却再也不见少女的身影。昏黄时分，云霞变回人形看着西下的太阳，阴影打在她的脸上。这一年，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在耳边徘徊，随着时间的推进，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你不会，真的不要我了吧。

　　委屈的泪珠在眼里打转，云霞咬着上嘴唇强忍泪水，用手擦了擦鼻子妄想消掉鼻尖的酸感。

　　第二天，她去了鸬宫家，可那位新任家主见她似见空气似的，紫绿色的眼中黯然无光。他一声令下，让家臣把她拖到了门外。无助地看着鸬宫家的木门，泪划过脸颊。

　　连你也，不要我了……

2020.6.21——1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