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寻常8

夜深了，慕杨躺在偌大宫殿里的榻上，却难以合眼入睡。妹妹没有自己的第一晚，会是如何呢。

今夜的晚风，吹在身上格外得舒服。慕樟坐在使团厢阁后院的石凳上，木视着朱红色的宫墙，这傲然矗立的家伙隔开了她与她在世界上最后的亲人。父亲？不过是个冷血无情的宰相罢了。他不予病重的母亲治疗也不许旁人去探望，任由母亲在雪夜孤自凋零。他还假装看不见长子与夫人欺负哥哥，也听不见夫人辱骂他们时的污言秽语，却因哥哥只说了一句“不是这样的”后，掌嘴了四十下.....

今日是母亲去世后，与哥哥第一次的分离。她如何能安心入睡呢？沉思间，城墙的外面传来悠扬的笛声，那奇异的旋律让人一不小心就沉了进去。她走出厢阁，莫名的力量牵引她循笛声而去。

极高的阁楼上，有一个少年坐在顶层，温柔的晚风扬起他如水草般柔软长发，露出鱼鳍状的耳朵，迷离的月光在他身上流转，仿佛给他晕上了一层微波一般。慕樟轻手轻脚的爬上了阁楼，面前的少年，如羊脂玉般白皙的手指在竹笛上蜻蜓点水般移动着，极为宛妙的旋律就是他吹奏出来的。

半晌，一曲毕了。他睁眼，望向慕樟。透亮的璃色双眸里带着一丝诧异。“你...不怕我？”他低沉的嗓音响起，鳍耳在月光映照下轻扇，画面十分奇幻。

慕樟摇了摇头:“你的笛，吹的真好。”钦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不解，第一次有小姑娘不被自己的鳍耳吓到，她是谁？从未在宫中见过。

“我可以坐过去吗？”慕樟朝他笑着，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钦愣了愣，点了点头。“我可以看一看你的笛吗？”慕樟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钦将手中的笛子递给眼前的小女孩，同时也忍不住偷偷打量她。

慕樟双手接过，薄唇轻启，“我想母亲也是会笛的，她离去后我与哥哥在她的遗物匣中找到一支玉笛。”

“你的母亲...”

"恩，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慕樟云淡风轻的掠过，完全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该有的释然。

“我对生母也无记忆。”钦也试着努力回想，但是记忆中关于母亲的片段一片空白，他是姐姐带大的。

“你是鲛族吧。”眼前粉雕玉琢般的小人露出友善的笑容，她没有梳发髻，额间的刘海早已被风吹乱了。钦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是听哥哥说的，‘鲛族天生具鳍耳，微波涟漪琉璃光色...’是真的，很美呢。”她伸出小手，在距他的鳍耳一尺的地方停下，茶色眸子里的温柔融化了眼前少年的全部防备。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接着说到:“我是逢春境芍药府的慕樟，我的祖上也算是由芍药花幻化而来的呢。”

难怪她的身上附着淡淡的异香，真的是很让人舒服的味道呢。“我的名字叫钦。”少年回应道。

“唉？只有一个字？”

“恩，只有一个字。”

卑贱的鲛族生来只有一个字的名，所以他们用尽一生光景去侍奉，只为在有生之年能得到世家的赐姓，恢复自由之身。可又有多少世家愿意冠姓给众人意识里卑贱的奴仆呢，这种有损家门颜面的事，谁都不愿干。

“阿钦，可以再吹一曲吗？”女孩一手撑着头，乌黑的秀发倾洒，眉眼弯弯，好似月牙。

钦点了点头，“好。”

笛音悠长，时而急促，时而又似孩提咽呜。吹笛的人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轻轻扑动着。潇湘宫苑的上空回荡着忽远忽近的笛声，何韶坐起，走到窗边，这扇窗能望见棠芜殿内殿的光景，从棠芜殿却望不到这里。他看见殿里的少年端坐在榻上，望向远方，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看到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摔碎在映满月光的被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