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倏忽见冬
周小山已经不知跑遍了多少地方，拨出了多少个电话，手机低电量，他回去充上电继续打，想起那天小鱼打电话来说要吃长寿面时他说玩笑的情形，后知后觉她不是临时起意要吃面的，如此明显的蓄意，他怎么就没能听出来。

又一次没听懂她的言下之意，没能明白她的欲言又止。她学会与他耍心眼求关注了，他不知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小鱼离开家来到这个新世界过的第一个生日，不能请朋友们一起来庆祝，他想，陪她过一个至少温馨的生日。本来什么都准备的好好的，可怎么就会有周四下午那个插曲，以至于他做的准备全部都沾上了弥补错误的嫌疑。
然而在这种时候，不知她是否故意关机。

周小山被忐忑煎熬的不像样子，可是他不敢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即便一切惊喜都变为悔过，他也认了，无可辩白。从前他和阿妈过生日，无非就是阿妈多做几样菜，煮碗长寿面，去参加旁人的生日宴也从不上心，他自己其实对过生日一点经验都没有，于是早些时候便跑策划公司学习了一下。今天早晨小鱼一出门他就去跟约好的师傅学做蛋糕，不知失败了多少次，终于做出来一个满意的，回到家又把早先采购好放在对面屋子中的东西拿回家做准备。
只是小鱼平日下班的时间都过了好久，也没见她回来，周小山犹犹豫豫还是打了个电话，她的手机竟然是关机状态。
又遇到关机这种情况，他不由自主害怕起来，跑出家门去公用电话亭打他们店的订餐电话，打听到她早就离开了。
早就离开了是什么意思？窗外天已经黑了，周小山越发心乱如麻坐立不安，每隔十来分钟就打一次她手机，只是一直是关机状态。她同事说她和老板一起离开的，那她多半还在生气，可是这么晚还不回来，会不会有危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焦虑了。
不知第几遍时终于通了，听到熟悉的声音，周小山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心道安全就好，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至凌晨，听她软糯不清的语调应当是已经睡了，这时候怕又惹她不高兴，于是做了几个吐纳压住满心的焦急，稳声问：“你在哪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登机时关了的手机，锦觅在睡觉前才记起来开机。只是刚刚入梦就被铃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接通手机，“喂”了一声放在耳边好几秒却听不见人说话，刚准备挂断继续会周公时听到周小山的声音。
例行问话么，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说，“在家啊。”
在家？周小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跳起来四处翻找，难道她是故意变成个什么躲起来让他发急？那她是几点回来的，她同事说她不到六点就离开了，他做的这些她都躲在一边看到了吗？
她躲起来同他玩闹，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
周小山的心禁不住怦怦跳起来，有些急切又有些激动，可是他找了半天，哪里都不像有她的样子，他甚至把冰箱里的葡萄都一粒粒摸了一遍，仍是不见她的影子。
“小鱼你在哪儿呢，干嘛呀别闹了快出来。”
锦觅困得手机也不想拿，就扔在枕头边，“出去干什么？我很困要睡觉……”
忽然意识到什么，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噌的坐起来，把手机贴在耳边：“你不会是又折返了？在楼下吗？我……我今天真的不在家，我和小白出来玩了，都这么晚了，你赶快回学校去吧，要不然…要不然你下次还是带把钥匙在学校吧，反正你是一个人住，留心些应该不会出事。”
周小山陷在沙发里沉默了良久，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小山？”锦觅有些不自在，叫了他一声。
“噢，”周小山回答，“明天呢，回家吗？”
锦觅想了想，明天看完首场，晚上应该是可以回的去的吧。
“是的，明天回家。”
“好，那你早点睡。”末了又补了一句，“要降温了，明天赶快回家换厚衣服。”

周小山挂了电话，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布置屋子，一点点的，生日氛围出现了，挂钟报时，凌晨零点了，明天，她说会回来，还有24小时，是可以来得及吧？
这时候为什么要和白驰出去玩啊，显然是对他失望了吧，周小山感觉心像是被泡在冷水里，做这一切的意义都已变了，他只是按部就班的做着。
她说她没有父母，他便希望自己是她可以躲避风霜雨雪的家，可以为她挡住生命中所有的苦难，希望保护她永远做不用长大的小鱼，即便是受了伤，也可以有地方疗伤、诉苦，可是这次的伤却是他自己带来的。
周小山觉得，自己真的很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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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小山下楼去买菜，买新鲜的蔬菜水果，买小鱼喜欢吃的东西，中午时忍不住给她发了短信，问她今天几点下班，只是等了很久都没有回音，拿起手机拨出电话，怕惹她心烦只好马上挂断。

过了霜降就是冬，天气真的一下子就很冷了，在屋子里都能感到冷意，周小山想着小鱼昨天出门时穿着单薄的衫子回来肯定很冷，于是早早打开空调调好温度。
一直到下午，周小山正在厨房里忙碌，忽然听到手机响，他立即跑去看，小鱼回短信了，说她没有上班，在齐齐哈尔看比赛，晚上回北京。
周小山怔神几秒，不晓得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她竟不在北京？那她昨晚是在骗他？还是他自己没听明白话？
去看比赛了？他当然知道她在看什么比赛。可是和白驰一起去的吗？讨好女孩子的方法，最容易的就是受伤关心、投其所好，尤其是小鱼这种单纯率性的女孩子，他早就知道的，白驰动机不纯。
周小山坐不住了，厨房的菜也不做了，去书房书架上把门票取出来整理东西，炒好的酱与揉好的面团都用保鲜盒封好装起来，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想了半天选了一样塞进包里，又从冰箱里取出来蛋糕提着出门就直奔机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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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觅本来已经打算好下午场赛事结束就回去，她想，在这里再待半天吧，晚上回到北京就行了。
一上午，白驰见锦觅看比赛的似乎兴致不太高，午饭时心情也很低落的样子，都没吃几口饭，于是吃完饭拉她去逛街。
天上浓云密布也挡不住齐齐哈尔街头的热闹，白驰一路东拉西扯的想逗锦觅开心，锦觅觉得买了票不去看比赛却跑来逛街实在很浪费，倒不如提早回北京算了，只是还没等她与白驰提议回去，白驰兴致勃勃的又与她说起一桩上周一晚上亲眼所见的街头异闻。
她看过白驰手机上拍的视频，便只默然听着他讲述，场面惊心动魄，惊险刺激的恶战，瞬息就结束了。

短短几秒的视频拍的并不完整，里面混战的人影也不清晰，可她一眼就认出他们当中赤手空拳夺下长刃的那个侧影，停在旁边的车就是裘佳宁载过周小山的那辆，火红的颜色很刺眼。
“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一腔血都飙到这儿来了！手脚发麻不听使唤啊，手机都拿不稳了，不然拍下全程就完美了。”白驰指着脑门子，表情动作极其夸张，“哎我说你这表情是不信吗？要不是我当时就在现场我也不信，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面竟然发生在北京街头、就在我面前啊，啧啧啧……那受袭的特酿的真是命大啊，运气也太好了，你都不知道那条街多偏癖，要不是有那路过的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非得出人命不可，啧要我说和平年代还是好人多，小鱼你说是不？”
“嗯，真巧，你也刚好路过，怎么没上去当一下英雄。”锦觅随口附和了一句。

“我……”白驰被噎得一口气没吐出来，幽怨道：“那可是钢刀铁棍真砸真砍啊，我保护好自己就是为祖国做贡献了好吗，哎就这事前两天出社会新闻了，被打成重伤的是某大学教师的男朋友，你说一个大学老师怎么会得罪黑道？还是她男朋友自己有问题？但是报道里居然没有提到救人的英雄，我当时都想去投稿呢，都怪你给我气的，都没心情管英雄的事儿。”
“嗯，怪我，再给我瞻仰瞻仰英雄吧。”锦觅面无表情的说。
见她终于对一件事提起兴趣来了，白驰欣慰，嘚瑟的掏出手机把视频调出来递给她。
街头凛冽的北风越吹越劲，锦觅被吹得似乎骨头都在发冷，她搓着手指望了望暗黄的天色，蓦然间觉得冬天是真的来了。举起手机又瞧了几眼，忽地手一抖，那拍得模糊的视频就被删掉了。
“周小鱼！”正得意洋洋的白驰见此失误气的跳脚。
“不好意思，天太冷了没拿稳，我们别在这儿吹风了吧，去看比赛啊，体育馆里暖和多了。”锦觅觉得心比这天气还冷，还回北京做什么啊，玩够了再说吧。
“好啊好啊。”白驰立即笑逐颜开，一张过期的照片而已，哪有小鱼的邀约重要，抬手就拦了出租往比赛场馆去了。
白驰不停的在耳边聒噪，锦觅只勉力微笑着应和，却没什么力气与他搭话。
某大学教师的男朋友，她非常想说服自己真的是太巧了，裘佳宁的男朋友偏巧就得罪谁被人围殴，周小山又偏巧经过救了他。

她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他向来就是如此心地善良啊，在缅甸时候一再救不相干的她，桑帛医生诊所里那些稀缺的医疗器械和药品也都是周小山捐赠的，更甚至，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救那个中国驻缅大使，肯定还有其他好多她都不知道的事呢。
锦觅望着车窗外热闹的大街长呼一口气，对自己强调一定是巧合，可这心实在还是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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