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昭帝

太和殿上，尸体横陈，死不瞑目，面目狰狞，鲜血肆淌，汇聚成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她捂着嘴想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是她年幼时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血，如同日暮时分残阳一般的颜色，不，那分明比火焰更烈，刻骨铭心，永志不忘。

苦荷小殿下，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是——心狠!

苦荷脚边伏尸无数，他衣裳上染着血迹，却没有一滴血是他自己的，都是死在他手下那些人的。

那一刻，苦荷如同降世而来的杀神一般，以杀止杀，究竟是浮屠还是修罗?战豆豆几乎有些分不清。

倘若说他是浮屠，但他造下了无尽杀戮，血溅太和殿。倘若说他是修罗，但他做的只是为了保护她和母后，为了大齐!

倘若有一天你必须要做出一个抉择，让对方杀了你和你先杀了对方之间，你会怎么选择呢?

战豆豆不知道换作别人会如何抉择，但她必然会选择后者。因为她不想死，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会想要无缘无故地去死。

她逼着自己仰起头去直视眼前血腥至极的场面，刻入骨髓。

直至很多年后，她偶然想起立于血河中的苦荷的画面，还会觉得记忆犹新，苦荷说，“小殿下，你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是——心狠!”

苦荷还有谁想来试一试?

苦荷身为天下四大宗师之一，大齐最强者，谁人敢不忌惮三分?

谁要是想冲上去试一试，这不是找死吗？君不见，太和殿内已经躺着一堆死尸了吗？

那血的颜色浓郁得、深沉得似乎都想把地砖都给渗透，叫人看上一眼都觉得心惊胆战。

苦荷一人立于殿中，便再没有人有胆子敢上前，想出太和殿的人出不去，想进太和殿的人进不去，局面一时僵持。

《大齐志》载:“长宁侯，玄帝皇后之弟，自宫城一角的下水洞潜逃而出，暗中联络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沈重，纠结了一批忠于皇室的力量，重新杀回宫城，绞灭叛军，堪堪稳住北齐上京的局势。”

《大齐志》载:“壬午十二月十五日，玄帝之子战豆豆十岁荣登大宝，即皇帝位，受百官朝拜，迁宣室殿，是为昭帝，定年号为熙初。玄帝皇后尊为皇太后，迁未央殿。”

《大齐志》载:“时年因昭帝年幼，不能亲政，皇太后垂帘听政，定尚书令季且、宰相严布二人一同为辅政大臣。”

*

熙初三年末，时近年关。雪花纷纷扬扬，覆盖了北齐整个上京城，银装素裹，寒意逼人。

慎刑司。

冬日里罕见的暖阳似乎与这个地方分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靠近冷宫，位置偏僻而阴森，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息，像是血的味道，又像是其他令人作呕的味道，染着死亡的气息，奄奄而腐朽。

这里昏暗无光，就连亭午夜分，也看不见半点晨曦与月光。

据宫人们在暗地里偷偷说起慎刑司有七十二种酷刑，折磨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据说进了慎刑司的人就再没有活着出去的；据说那位执掌慎刑司的司公名唤宫九阙，喜怒无常，性情阴狠，陪王伴驾，受尽陛下宠幸……

下面的话宫人们却不敢再乱说了，长舌头、管不住嘴的已经被拖进慎刑司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