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飞翼

“跑吧。接下来就要快点啰。”

没有说话的多余时间，涯打开门后示意大家跟着他跑。

救出同伴只是第一步，绫濑和大云他们能暂时引开注意力，但不可能持久，他们还必须想办法应付迟早要赶到的军队和紧急响应人员。

“涯，要不要把他们两个也带走？”

其中一个人询问。

涯顺着说话者的目光看去。在墙角有两个被绑住的人，并不是葬仪社的成员。两个人看上去年龄在二十六七左右，眼睛都被蒙住，嘴也被绑住，只能看到其中一个脸颊深凹，另一个留着一绺稀稀落落的楔形胡须。

按理说进了这个地方就没必要捆成这样了，除非他们刚被关进来，而且不久就要被处死，所以关押者懒得给他们松绑。

“带上吧，”涯说，“往顶层跑。”

其他楼层都是开放式结构，既然是全开放的，那就是敌人可能出现的地方，只有顶层是单一入口，那里还有对撤退至关重要的东西。

顶楼的房间里铺着镶木地板，放着几张时髦的木质办公桌。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开放式办公区，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中央停着一架个头巨大、马力强劲的飞机以外。

这是法国制造的诺-格与波音的F/A-18E/F“超级大黄蜂”的深度改进版，虽然用途是运输，但攻击性能并不逊于战斗机，可以直接从这里起飞。它是为了配合兵营的行动而停在这里的，有越狱犯想要驾驶它逃跑的情况当然也有人考虑到，所以从事与飞机相关研究的单位致力于电子系统的研发，就是把机械操控系统转换为电子信号操控系统，即所谓远程电传操纵研究。

如此一来任何企图开走这架飞机的人自然不能得逞了，但怎么说，远程操作是需要电的，在电力被切断的现在，它简直就像特意为葬仪社准备好的一样。

阿尔戈的虚空还真是个好东西。

涯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打量起这台大家伙。

经过精确数学计算的弧度就如同艺术品一般，上下两翼宽阔地展开，玩具似的车轮轻盈地停驻在地上，锥形长尾精巧美观。最重要的是，它即将成为这次行动的战利品。

涯挥了一下手，大家便登上了铁梯子，拉开舱口盖爬进了机舱，涯坐在驾驶位上。对飞机的操作鸫通过飞那鲁输出的电讯号可以应付大半，涯只需要负责操作杆、节流杆和踏板，毕竟飞那鲁是个只有抱枕那么大的机器人。

灯光忽然亮起，电力恢复了。

“电力系统不是不工作了吗？”

刚醒过来的阿尔戈揉揉脑袋。

“看来备用机组不止一组，”涯轻轻皱眉，将通讯器与鸫接通了，“鸫，赶快阻断远程操作的信号。”

“没问题，但飞那鲁就不能操作飞机了。”

“我还以为飞那鲁能派上点用场呢。”

涯边说边查看操作设备。速度表的最大刻度能达到一千一百二十千米，以军用运输机来说速度快得简直到了荒唐的地步。幸好它看上去在操作上不比普通飞机复杂太多，四分仪教过他驾驶，手动驾驶的话勉强能做到。

另一边鸫忍不住替飞那鲁辩白：“飞那鲁当然有派上用场，它只是没法一边切断远程操作一边驾驶飞机而已。”

“所以它没有用处。”

涯又瞥了那疯狂的速度表一眼，用左手握了握节流阀的拉杆，飞机的副翼随着他左右搬动操控杆上下移动。然后他启动了引擎。引擎隔着排气管的消声器呢喃着，轰鸣声一开始很微弱，接着越来越响，像一阵激烈的鼓掌声。飞机开始颤抖，震动并没有像是汽车启动时的那种扎实的着地感。最后引擎的声音恢复到正常状态，飞机晃了一下便开始前进了。

经过兵营顶层的时候，涯看见了二十几具GHQ士兵的尸体，尸体背后，活着的士兵数量更多。上面还架着大炮和高射炮，士兵们朝处于低处的葬仪社成员射击，葬仪社成员用子弹和枪榴弹还击。

飞机以斜角俯冲下去，机头低于机尾。

瞄准系统中装有雷达测距器，几乎在瞬间就定位了兵营。涯按下控制射击的按钮，毫无间断的连击瞬间如雨般洒落，大火吞噬，就好像有人将火把扔到了一堆干草上。虽然兵营这栋建筑的材质有抗火性能，但火焰终究还是释放了巨大的热能。飞舞的火光熔进夜晚的黑暗。因烈风所弹起的各类碎片四处乱跳，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只有火爆开的声音传入涯的耳中。

他的感官被许多其他事情占据，同伴们的位置、降落的速度以及不可缺少的机动操作，他需要确保飞机降落得尽量远离交火点。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脚下的地面震动起来，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响，庞然大物降落到地面，一股强烈气流几乎要把武器吹到地上。

火光和烟雾的掩护下，大家爬上扶梯，还没站稳身后就传来射击声，舱门及时关闭，飞机的侧面留下数十个排成一条优美曲线的弹孔，一颗子弹打中了窗户，窗玻璃在眼前显现了像蛛网一样的裂痕。

起飞后，涯迅速检查了一下飞机的各项读数，警报器和读数计都准确地做出了反应，一切正常。

“阿尔戈去检查一下集能系统，我这里的监视器没有显示出损坏的迹象，但我想再确认一下。还有把设备都固定好，等会儿或许会受到冲击。”

阿尔戈嘻嘻笑了几声：“如果里面有装爆炸雷管呢，要引爆吗？”

涯采取了和从前一样的方案。

“大云带上烤肉叉和他一起去。”

大云很正经地回答了“是”，不过并没有去找类似烤肉叉的东西就是了。他也明白涯的指令不过是让自己看着阿尔戈而已。

哪怕已经有了具体的指令传达给阿尔戈，他还是喜欢即兴想出自己的解决办法。大云对于工作则更加严谨，为人也更冷静能干。对于阿尔戈这个经常暴走的反应堆，大云这个好搭档兼好兄弟是能够让他平静下来的碳棒。

“一切正常。”

两个人迅速地进行了检查。

阿尔戈百无聊赖地在涯周围晃荡，虽然开着飞机逃跑听上去挺刺激，但现在看来其有趣程度就和看油漆变干差不多，并不是想象中扣人心弦的生死竞赛。

阿尔戈指着一个独立于操作台的信息面板问：“那个是干什么的？”

涯瞄了一眼说：“扫描探测仪，检测我们有没有被瞄准。”

“它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很快就有了。”

“啊？”

探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声，屏幕上又多了几个物体，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另外几架飞机携带的导弹簇瞬间靠近这架飞机。

导弹升空，六秒到达。探测仪显示。

涯扭头对大家说：“坐稳。”

他向左拉操作杆，飞机倾向左边，一颗导弹消失在远处，另两颗被飞机的粒子光束击中而提前燃烧殆尽，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漂亮！”阿尔戈击掌。话音未落一道强光就勾勒出舱门的轮廓，飞机的旋转轨迹猛地改变，涯手动补偿了旋转，导弹几乎贴着机翼爆炸，震得飞机一阵猛烈颠簸。

危机暂时解除，但探测器显示其他飞机正在扫描，下一批导弹显然即将发射。

阿尔戈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赶紧长长地松了口气，咽了口唾沫：“这家伙还没跑到最大速度呢，不开快点甩掉他们吗？”

“那样，也太无聊了。”

笑容在涯脸上一闪而过，充满自信又隐隐透着冷酷，仿佛一个即将用车斗卸下一大铲难搞重物的推土机操作员。

新一轮的闪避开始，涯似乎有意不和追击的飞机拉开距离，对它们发射的导弹只是躲闪，每次都离被击中只差一点点而已。让人不难担心这架飞机会在下一轮攻击中被击中。

“我去，我要吐了。”阿尔戈有种想砸玻璃的强烈冲动。

涯头也不抬地说：“敢吐我身上就杀了你。”

一阵低沉的轰隆声笼住了飞艇的座舱，而且越来越响。涯看见敌机猛地一歪，在它下方，一枚导弹画着弧线飞上来。

“你确定所有设备都固定好了？”涯问大云。

大云面容严肃地点点头。

“那就欠OUA一道货仓门吧。”涯自言自语。

探测器的声音越来越尖，给人的感觉就像远洋班轮的大功率发动机在加速时发出的噪声，但他好像没听见似的，直到舱门在一团烈焰中爆开，发出金属弯曲折断的声音，他才转动了操作杆。

“你、你故意的！”阿尔戈大叫，“这下子他们更紧追不舍了，你干嘛不躲开啊。”

飞机接着变换了方向，瞄准地面径直飞了下去。加速度把所有人紧紧地钉在座位上。

涯的眼眸稍稍睁开一点，漫不经心的脸庞上笼罩了冷冽表情，像是有一股新风吹入，笑眯眯地说：“专注于追击的话，就不会注意到扫描探测仪上的动静了吧。”

“什么？”

涯以无奈的侧脸对着阿尔戈：“算了，你安静点看着就行了。”

他忽地提速，飞机适时地发挥出可怕的速度和敏捷性，与敌机拉开了距离，随后他对通讯器说了声“就是现在”。

被命令保持安静的阿尔戈觉得奇怪，在他发问之前，某处传来高射炮声，炮弹冲上云霄，如同节日的焰火。

回过头时刚好能看到第一架敌机爆炸。

遥控导弹的是四分仪，他驻扎在处于安全距离的六本木基地，确认基地的地对空导弹炮塔都瞄准了敌机后，按他看起来最有冲击力的顺序逐个引爆。

成功的前提是炮塔能锁定敌机。这一点能做到，只是速度太慢。六本木的电网对日常消耗而言绰绰有余，但炮塔瞄准所需的大量电能供应不上，五秒钟就能完成的锁定过程现在需要十五秒，而且电磁脉冲很容易被飞机的定向波束干扰。

此刻，哪怕有飞行员能在追击猎物的兴奋中注意到自己被瞄准这一事实，恐怕也会以为这是即将“坠机”的逃犯们的垂死挣扎吧。

这次行动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劫狱，其目标不光是为了救出葬仪社成员，或者开走一架高性能飞机。它是反抗的象征，摧毁GHQ消灭葬仪社的美梦，同时用于鼓舞人心。要是葬仪社能够反抗GHQ，最后又能全身而退，那么为什么不争取解放呢？GHQ也知道这次事件意义非凡，所以派出的追兵数量之多，像是不把这些恐怖I分子击落不罢休似的。

导弹击中飞机后的一瞬间就能变成速度极快的散弹乱射，金属碎片和弹片疯狂乱飞，亮晶晶的碎片飞向夜空又纷纷落下，如流星雨。火星点燃引擎里飞机琥珀色的机油，飞机的血液燃烧，如火蛇向前飞蹿，撒落无数火球，火球碰上导弹，爆炸，焰火重上天空。

大量的导弹会产生很多弹片，唯一的结果就是弹片像弹球一样，可以肆意破坏GHQ的飞机，并且再次打穿已经被撕裂的飞机。

最后，这次爆炸绚烂而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