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嘱咐

“师哥，你……”师兄弟们大为惊讶，一个个目瞪口呆亦不知所措。

一直没有言语的张鹤帆忽然翕了翕嘴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小辫儿你……你为什么要走？”心底那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甚至他还没等到张云雷回答，心中就已经敲定了张云雷的答案——是因为他！

大堂里静默了许久，直到整点的钟声“噹噹”响起，才听得低沉的说话声被缓缓送入耳中：“你们都知道我的身体情况，本来也熬不了多久，我走与不走其实没什么差别。你们还得替我守着三庆园，那件事你们也早对我有了交代，既知了错，我也没必要再让师父烦心了。就当是我给师父一个交代吧。你们只记得以后千万不要再犯，以后就没有师哥护着你们了……”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十分平静，仿佛他只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师哥！”师兄弟们惊呼道。

张鹤帆跪倒在张云雷身前，拽着他的衣袖近乎哽咽的说道：“别走，您留下，我去跟师父说，鸦片是我抽的，那些事都是我做的，跟您没有关系。我去让师父收回成命，都是我的错，我去请师父罚我，我去求师父别赶师哥走。您再等会儿，我这就去追师父，我去跟师父说清楚就没事了。……”他心下着急，几乎慌不择言，说完便忙要起身跑开。

“回来。”张云雷轻喝一声，一把拉住张鹤帆，“跟你没关系。师父早就离开了，就算你要去追也追不到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也到此为止，以后你们经营好三庆园就够了。”

张鹤帆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惟有微微抽搐的肩膀替他诉说着心中的不安与慌乱。一时间，他已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当初说起鸦片的事的时候，师哥只说把事儿压下去便好，可他怎就没想过这事闹得如此之大，即便是身在外地的郭先生也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他甚至做好了被师父处置的打算，直到郭先生来三庆，他都以为自己已经逃不过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是师哥为了揽下了所有的过错，甚至要离开三庆。

李九春听得心惊胆战，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的问道：“师父他，他不会……”他顿了顿，勉吞咽下堵在喉咙口的唾沫，愣愣道，“师哥你的字……师父他没，没把您字摘了吧？”

张云雷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不要多想了。我离开三庆，一部分是因为要给师父和师弟们交代，一部分是想趁着自己身体还行，去各地看看、散散心。我走后，三庆园交给九郎，你们都好好听九郎的话，我不在了，别憋着欺负九郎。”

他话音刚落，被他提及的杨九郎立马不干，支棱着脖子道：“我不同意！”他红着眼睛走到张云雷身边，“我跟你一块儿走，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们是搭档，入穴的时候就说好了，以后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你别想让我替你守着三庆，我要守着你。”他抿着嘴，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擎着眼眶中的泪水死活不让它滚落，“角儿，您别不要我……”

“翔子……”劝说的话到嘴边再说不出口，枯瘦着手掌紧紧贴住杨九郎的手心，对上他的目光，眸底笑意依旧，“好，我们一起走。我要你。”

三天后，避开北平城的姑娘，偷偷离开三庆的张云雷和杨九郎已经坐上了开往外地的绿皮列车。张云雷的情况不是很好，因为列车时不时的颠簸，导致他几乎咳嗽不断。可实际上，列车只是有些轻微的颠簸罢了，但这样近乎无法察觉甚至可以忽略的颠簸却几乎要了张云雷的命。

他们没去什么大城镇，反而是去了远离喧嚣的山区。他们在半山腰上建了茅草屋，张云雷身体情况允许的时候，杨九郎便会带他往车上走一走，有时候还会一块儿瞧日升日落、瞧南雁北归、瞧浩瀚星河……

茅草屋里的灶火不断，灶火上的药罐子里随时能倒出苦得不知味的汤药。从前不大愿意喝药的张云雷，现在却已经离不了药了，大碗的汤药放在眼前，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仰头便咽进了肚里。虽然在张云雷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杨九郎知道，他是在怀念三庆、怀念姑娘们，更怀念着那个承载了他的一切的戏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