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父遗愿

恰逢经过萦碧宫，唐雪瑶偏过身子，望着里面惨淡的景色，颗颗眼泪夺眶而出，手紧紧握着扶手，因为委屈而抽泣得晃动，底下的人都能感觉到她的痛楚。

唐雪瑶不去动手抹干脸上的泪，顾不得什么王后仪态，目中无人似的踏进凤鸾宫，再也忍不住半分痛心，脸部逐渐拧在一起，一个人伏在桌子上痛哭流涕。

突然想到唐松交给自己的东西，斓靖忙拭干眼泪，在侧禀告道：“主子，这是管家给奴婢的，说是大司马要给您的，这两个令牌是统领死士的，另一个在大司马那。”

泪眼婆娑的唐雪瑶听说唐伯瑀有留给自己的东西，忙擦擦眼里的泪，只扫一眼令牌，接过信便打开读了起来：

雪瑶，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唐家大概出事了，至少我已经没了。

你说得对，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臣子，所以不要为我伤心，也不要因此憎恨任何人，答应我，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我的小外孙。

我说过，唐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若是你厌倦了宫里的生活，想要自由了，我也已为你铺好了出宫的路，银子足够你安稳过完下半生了。

最近我总能梦见你和你母亲初来唐府时候的场景，我永远记得你那时的兴奋，不似平常孩子那般胆怯，你直接扑倒在我的怀里，亲切地唤着“阿爹”，我便知道我的女儿一定是个睿智的孩子。

只是自你阿娘走后，再听不到你这样唤我，自你阿娘走后，你懂事得让我心疼，更加冷落得让我愧疚，我也做得不好，整日忙于政务，无暇顾及你，久而久之，咱们父女两个便渐行渐远，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听一次你唤我“阿爹”，待我回去，我们一起去看看你阿娘可好？

唐雪瑶一边读着信，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端着信的手因为哭泣而颤抖，读完，将信放于胸口，似乎有一把利剑刺向自己，痛彻心扉喊道：“阿爹，阿爹，对不起，是女儿害了你，害了唐家。”

灵绣将唐雪瑶伏在自己的怀里，跟着艰难哭道：“主子，您节哀。”

“王后，或许不是大王下的令，耿大人说当时他在场，一开始大王未到，只大臣们在一起吃酒，只是没吃几口酒像是被人下了药一般倒下了，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待醒过来，便被人告知戴忠手中有大司马与钰轩亲王勾结的书信来往，以此为由有了争执，有人失手刺杀了大司马。”

唐雪瑶的哭声此起彼伏，似乎她能感受到唐伯瑀那时的无助，她能想象戴忠的利剑捅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唐伯瑀，他浑身是血，没有人帮他，眼睁睁地让他失血而死。

唐雪瑶的眼睛在娥眉下炯炯发光，像极了荆棘丛中的一堆火，看得人后背直发凉，阴冷道：“戴忠，戴玉婷。”

因为愤怒，唐雪瑶失去了理智，抬起身子便要去找戴玉婷算账，却见风滕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见唐雪瑶状态凄惨，忙关心道：“雪瑶，你这是要做什么？”

见救星来了，灵绣着急说明情况，只希望风滕能将唐雪瑶劝下：“风太医，王后说要找戴夫人讨说法。”

闻言，风滕深吐一口气，脑中一转，只得先稳住目光灰冷的唐雪瑶，开口道：“雪瑶，此事急不得，大司马没了，他们的下个目标就是你，你不能轻举妄动。”

“那我就这样任由他们将父亲迫害吗？”

风滕看了看门口无外人，才将心中的分析道来：“恐怕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说着，推着唐雪瑶进去坐下，细细推测道：“你好好想想，就算大王真的要杀大司马，那其他人呢，所以这件事就是戴家党对唐家党的扼杀，而戴家党现下都听从戴忠的，战事胜了，他们自然是功臣，若是大王治了他们的罪，未免落人口实，说其过河拆桥。”

“那灭了唐家党就不怕落人口实了吗？”唐雪瑶不管，护父心切，倒是也伶牙俐齿。

“事情已然这样，若是把他们绳之以法，朝廷还有几人，总不能刚刚解决内乱，就让外人入侵吧。”见其听不进去，风滕不由将其中利害之处讲了出来。

风滕苦口婆心说了好一会儿，加之灵绣在一旁安抚，唐雪瑶这才安静了，只是她恨自己面对仇人却无可奈何，她想一个人待着，反省自己的过错。

唐雪瑶一个人坐在镜子前，一坐就是一下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眼睛时而充血而且浑浊，时而像死人般停滞不前，时不时有眼泪间隔滑下。

灵绣怕唐雪瑶出什么事情，过一会儿到窗口寻一眼，只是每次见她都是那般惹人怜，忍不住也跟着提袖无声落泪。

晚膳时候，斓靖叫她用膳，唐雪瑶充耳不闻，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暇饮水食饭，进来四五个人轮流劝也不顶用。

最后，南宫亦心忍不住冲进来，带着请求的语气道：“母后，您用些菜吧，儿臣担心您。”

听见南宫亦心的声音，唐雪瑶死寂的脸上忽地有了颜色，眼珠微转看向南宫亦心，抽搐着唇角哭道：“亦心，母后的。。阿爹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唐雪瑶脸色白得吓人，眼里有根根清晰的红血丝，仿佛一触即发，她哭得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声泪俱下，吓得南宫亦心蜷缩着身子退出去好几尺，不由得扑向镜荷，偶有露出眼睛瞄一下哭得更厉害的唐雪瑶，看着镜荷哇哇大哭道：“镜荷，我害怕。”

“小公主不怕。”说着，镜荷匆忙抱起南宫亦心，看一眼灵绣，鞠一鞠身子下去了。

唐雪瑶是不哭不闹了，可也不吃不喝，不睡不眠，一个人做在那儿发呆，有时会目光无神地望一眼多了颗星星的夜空，口中自责道：“都是女儿害了您。”

“王后怎么样了？”南宫哲瀚心事重重地扔下折子，对着铭崇问道。

“回大王，王后倒是没有闹，只是这不吃不喝如何熬得住，太医说若是不赶紧进食，恐怕。。。”铭崇循着南宫哲瀚的神色，在侧跟着忧心。

闻言，南宫哲瀚一拍桌子，似要破口骂，可是念及她的心境和性子，又觉得再自然不过。

凤鸾宫里的大殿上摆了一桌子的饭菜，冷了便去重新做了再送过来，唐雪瑶不曾看过一眼，灵绣领着一众人跪在地上求着唐雪瑶用食，她也无动于衷。

灵绣实在看不下去了，知道她在意肚子里的孩子，直接提泪劝道：“主子，您多少吃点吧，权当为肚子里的小主子，您这样熬下去会熬坏的。”

果真，一说肚子的孩子，唐雪瑶的眼神中有了光，搭在桌子上的手摸索着去找自己的肚子，反复抚摸几下，忽而嘴角挂了寒冷的笑，低着带泪的眸子道：“既然我不能护住他，又何必让他到这个世界上来受罪，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现在死了，无痛无痒不是很好吗？反正，除了我们，谁又会稀罕他的到来，不知道有多少豺狼正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唐雪瑶虽然极度表现着不屑，不痛不痒，可是谁也知道她不是这般狠心，不过是太过伤心。

灵绣忙扯一扯唐雪瑶的衣角，哄着哭道：“主子不要说这样的狠话，小主子该听到了。”

到底她是珍惜这个孩子的，听得灵绣这样说，唐雪瑶收起了手，决口不再提孩子的事，又重回低沉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