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在漆黑的墓道里站了一会儿，直到手上的枪口已经冷却，冰凉的温度贴得手指生疼，哑巴才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追着哑巴张的方向跑去。

　　而当她面前终于出现光线，从出口探出头时，一眼便看到了一棵巨大的古树。

　　见到不远处的几个人，一个没少，哑巴二话不说就往外爬，谁知刚站起来，就被什么东西吊住脚踝提起，呼啦一下离了地。她抬头才发现，困住自己的是九头蛇柏！

　　那边吴三省注意到了异变，忙高喊：“哑巴别慌，这玩意怕天心岩！”

　　他话音刚落，哑巴就腹部用力弯成了U字，手上军刀用力一割便将藤蔓割断，本人在落地后就地一滚，躲过又一波藤蔓的攻击，灵活地穿梭在绿色的触手中，向着他们一路狂奔，很快就踏上了石台，一个滚就滚满了天心岩的岩灰，她身后跟着的一群藤蔓也不甘心地偃旗息鼓。

　　见了这一幕的众人都目瞪口呆。

　　她利落地爬起来，扫视了一下四周——哑巴张掐死了湿尸，胖子惊魂甫定，潘子坐在一边休息，吴三省手上端着枪还没来得及放下，大奎围着棺材琢磨，吴邪……吴邪身边的人都离他一丈开外，而他本人此时正散发出一阵阵微妙的恶臭。

　　胖子惊叹道：“这位姑奶奶，是霍家的姑娘吧？哎哟早听说霍家女人厉害，下斗跟回家似的，今儿个可真让我赶上了！认识一下我是北京潘家园的王胖子，以后有啥还请多多提携！”

　　哑巴瞥了胖子一眼，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是谁，放在一边的血尸头颅突然发出轻微的“噗”声，一只尸蹩王钻了出来。

　　“靠！”潘子对尸蹩这种东西显然深恶痛绝，第一个开□□粗。

　　大奎立刻举起枪瞄准，想要趁尸蹩王没飞起来就将它击毙。

　　“不能杀！这是尸蹩王，死了会把尸蹩都引出来！”吴三省赶紧抱住大奎。

　　“尸蹩王……哎，哑巴，你能不能让你的宠物跟它打个商量？”潘子转头问哑巴，“看在同类的份上……咦？咦，哑巴去哪儿了？”

　　就在刚刚众人把注意力转移到尸蹩王的身上时，哑巴竟然消失在了石台上！再没有时间给他们慢慢找人，尸蹩王扇了扇翅膀，冲着大奎扑去！

　　这不合逻辑！

　　吴邪第一念头就是这个。

　　当时离尸蹩王最近的是他自己，为什么尸蹩王却要冲着离得远的大奎去？难不成看上大奎了？

　　大奎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伸手一把捏住了尸蹩王，突然惨叫一声，整个手臂开始迅速变红，向上蔓延。他发出不似人类的哀嚎，拼命甩手，胖子反应快，想抢过哑巴张的黑金古刀给他断手，谁知提了一下竟然没提起来！本来就已经失血过多的哑巴张被他一撞，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操！”胖子大吼一声又要发力，突然手上一轻，刀被劈手夺过，接着黑色光芒一闪，那古刀就贴着大奎的肩膀飞过去，将他整个手臂都削了下来，余势未减，“锵！”地一声钉在他身后的九头蛇柏上微微发颤。

　　“我的个娘哎……”胖子喃喃感叹一声，还没从刚刚那惊天一刀中反应过来，“这位小哥的臂力真不是盖的……”

　　除了胖子，谁都看到了，刚刚那一刀，是不知何时从胖子身后冒出来的哑巴干的。

　　大奎一下子昏了过去，尸蹩王从他手中钻了出来，又飞起，冲着胖子扑去，哑巴张喊道：“有毒！碰一下就死，快让开！”

　　胖子忙蹲下身子连滚带爬地避开，可这样一来刚刚还站在他身后的哑巴就暴露在了尸蹩王面前！

　　“哑巴！”几个音色不同的声音齐齐响起——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其中掺杂了一个不同的名字。

　　哑巴似乎根本没有料到尸蹩王会冲自己来，刚刚被胖子遮住视线，现在胖子一闪开，尸蹩王就已经近在眼前，避无可避！

　　哑巴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无措的情绪，竟忘记了反应。谁知尸蹩王瞬间悬空停在了她面前，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一样。

　　吴邪嘀咕：“强龙不压地头蛇，被驯服的那只尸蹩难道真那么大能耐？”

　　这次帮了她的，不是她驯服的尸蹩王，确切地说，没人知道这只让大奎丢了一只胳膊的尸蹩王为什么停下来。

　　它在空中晃晃悠悠转了个身，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胖子“靠！”了一声，举起盒子就冲它拍了下去，哑巴张喊出阻止的话语已经太晚，一时间四周陷入了绝对的静谧。

　　似乎是谁打了个暗号，突然之间响起了让人头皮发麻的爬动声，似乎有千百只尸蹩在靠近。

　　“不好，快走！”哑巴张说着就向身上洒天心岩，从树上拔下黑金古刀背到背后，开始爬树，胖子也往身上擦天心岩，又往手上呸呸吐了两口唾沫，背起潘子蹭蹭蹭就往上爬。

　　吴三省背起大奎，紧跟其后，吴邪忙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往身上擦天心岩灰。

　　哑巴刚向前迈了一步，突然皱眉，迅速捂住左臂。迟疑不过数秒，上头吴三省一回头看见哑巴还站在原地，赶紧扯了一嗓子：“哑巴还愣着干啥，打不过就跑啊！”

　　哑巴恢复了常态，淡淡向上瞥了一眼看不到头的九头蛇柏，深吸一口气，冲上去踩着树节就往上窜。

　　胖子很快落在了哑巴后面，屁股上被好几只尸蹩叮着，嗷嗷直叫，哑巴低头看了一眼胖子，忽然停住，等胖子爬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迅速把什么东西往胖子身上一拍，那些尸蹩就跟潮水一样避开了。

　　“胖子记住你的恩了！”胖子一下子轻松下来，头也不回，手脚不停往上爬。

　　哑巴没再爬上去，她皱眉看着自己已经开始渗血的左手臂，又抬头看看头顶上那微弱的一线天，想了想，突然放开手，用力一蹬树干，脱离了树身，直直向下掉去。

　　那边吴邪正从藏着尸体的树洞里爬出来，琢磨着那串数字是什么意思，一低头就看见哑巴往下掉，忙吼了声：“哑巴——！”

　　他耳边忽然刮过一阵风，就看见一个藏蓝色的影子冲下去了。哑巴张背着黑金古刀，像鱼鹰一样垂直俯冲，一路灵活地踩着树干往下跑，不断在树节和树枝上借力，一瞬间就下去老远。尸蹩不及闪避在他脸上划出血珠，又因此而更加强力地驱逐了尸蹩……

　　他在接近哑巴的时候用力伸出一只手去。

　　吴邪最后只看见他一把揽住哑巴，两个人在半空中没有停留，一起跌进了尸蹩堆。

　　“小哥——！哑巴——！”吴邪不知所措地高喊，突然被身边路过的胖子狠狠一拽，一下子出了洞，来到了地面。他一抬头就看见吴三省和潘子扛着汽油往这边跑，连忙爬起来拦住：“三叔！哑巴他们还在下面！不能烧！”

　　吴三省不为所动，依然把汽油浇了下去：“不烧死它们，咱们都得玩完！”

　　吴邪只知道他们两个掉进了尸蹩堆也许还能靠着哑巴张的宝血求一条活路，但要是被汽油和火烧到，那就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们！

　　胖子愣愣地看着窜起三层楼高的火焰，喃喃道：“这小哥才是肯为霍丫头出生入死的人呐……”

　　吴邪没心思跟他解释哑巴不姓霍——他也不明白为啥胖子一开始就认定了她是什么“霍家人”。

　　他最后的印象就是一起跌进虫堆里的那两个身影。

　　怔怔盯着自己那双连薄茧都没有的手，吴邪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人，是你花去一辈子也追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