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调（三）

日头偏了偏，普慧请我进禅房喝茶，佛家的禅房大多都简陋的很，除了一套桌椅，旁边摆放了不太大的书架，再也没有什么多的物件了。

“外头太阳晒着，请公主在禅房小憩。寺里茶水不好，也没有其他糕点送茶，还请公主担待。”

我本来是不爱喝茶的，也尝不出什么茶味，皇兄又爱喝茶，一般进贡来的茶叶都是往含元殿送，皇兄自己都不够喝，我到省的去和皇兄抢。

押一口茶水，不苦嘴里还有一些清甜的竹味，正好解了绿豆糕的腻味。我问他这是什么茶叶，普慧笑：“这不过是清晨雪未化时，取的竹叶上残雪化开的雪水，加了点糖罢了。”我大惊，怪不得水中有一丝竹子的甘味，他这日子过得倒是忒有禅意。

书架上摆满了书了，我一一看过去，基本都是经书，外头有人敲门，门房往里推开，一个小沙弥领着兰璧进了禅房。兰璧向小沙弥道了谢，朝普慧行了礼，开始埋怨我。

“公主到叫奴婢好找，奴婢去席上问公主，都说公主离了席不知道去哪里了，找了许久才知道公主原来偷摸在禅房喝茶吃点心来了。”

我瞧见兰璧是真着急生气了，也不敢反驳，只得捡好听的哄着她。

“好兰璧，我错了，我不该去哪不告诉你叫你担心。你莫要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嘛。”

“普慧师傅还在此处呢，你不要让我太难堪不是？”

我偷偷的扯兰璧的袖子，由于身高只到兰璧的肩头，只好抬起头滴溜着眼睛望着她。兰璧看着我，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哭笑不得连说好，好，好。

“皇上刚才唤公主呢，让奴婢找到公主带到皇上那去。”我和兰璧不敢耽搁，和普慧告别就往皇兄那去。

见了皇兄，皇兄果然骂了我一顿，还打发了个随行的姑姑给我让她好生老管着我，让我在房里呆着到明日佛法教会结束。我心里纵然有一百个不情愿也不敢说，只得乖乖听皇兄的话，坐在房里发呆。

第二日竟无人叫我起床，兰璧不知道去哪里了，待我自己梳洗好后，向一个小沙弥问了路才知她们都去北广场参加教会去了。

教会举行得很大，广场容纳了大约有一千多人，我站在人群的末尾，看见坐在台上领着大家念佛法的竟然是普慧。我也只能大约看得清楚一个轮廓，再清晰些确是不能了。我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兰璧，正在踌躇该怎么办才好，听见大家念佛法的声音停下了，台上的那个僧人下了台往后走去。我快步跑过去想要跟上他。

“普慧！”我在他身后大喊。

普慧回过头，看见来人是我，停下脚步等着我。

“我找不着兰璧了，皇兄也不知道在哪。”

“他们玄奘三藏院听洪寂师父讲教法，我带你过去。”

玄奘三藏院有西院光明堂、中院大遍觉堂和东院般若堂三堂，三堂展示的都是玄奘法师取经的辉煌经历，殿上供奉有玄奘法师的顶骨舍利和铜质坐像，殿内壁面布满唐代高僧玄奘法师生平事迹巨幅壁画。中院大遍觉堂跪了一圈人，皇兄在众人前闭目虔诚，兰璧跪在后面专注聆听，我不敢打扰他们，只好和普慧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只是这一等竟是等了大半个时辰。

洪寂大师讲完，众人站起，兰璧回头瞧了一眼看到了我，慌里慌张跑过来，连声道歉。

“奴婢该死，没有待在公主身边，竟让公主无人伺候。”

她道歉得紧，我也没有想责怪她，忙说：“无事，不用在意。”

“我也不是一个人，路上遇到了普慧大师，他带我过来的。”

兰璧向普慧作揖：“多谢普慧师傅。”

“无妨，小事而已。”

洪寂大师带着皇兄游玄奘三藏院三堂，讲述玄奘法师两个阶段、三个不同层面，其中西院光明堂讲述的一些取经经历甚是感人，而大遍觉堂的佛教思想生涩难懂，我悄悄看一眼普慧，他到是听得认真。我在袖子里搓着食指和大拇指，低着头发呆，神思飘的远了，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直到兰璧撞了我一下，低身说：“公主，别站着了，该走了。”

我才看到一群人随着皇兄出了三藏院，紧跟着出去。皇兄在前面招我过去，嘱咐我不要乱跑，一会就回宫去了。我心里不免失落，就这么要回去了吗。大约是皇兄看我神色郁郁，知道我不太高兴，轻拍我的脑袋：“下次再带你出宫。”我不敢叫皇兄为难，抬着头笑盈盈地望他：“好。”

未时，我坐上回宫的马车，洪寂大师在前送别皇兄，普慧站在一旁，我离得他们有些远，只得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他们。皇兄上了车架，一行人开始往大慈恩寺外走，我在小窗外看着普慧他们一行人，车子慢慢地靠近了，我瞧着他，他也瞧见了我，我们就视线碰撞了一秒，他低下头不再看我。车子驶过，他离我越来越远，我无论怎么瞧也看不见他了。

冬日过去了，日子不再冷，昭宏殿也不用再生火了。兰璧将冬衣都收了起来，取了春衣放在柜子里。皇兄前几日着人给我做了几件衣裳，料子用的是我最喜爱的云蜀，算算日子估摸着这几日就送到了。

制衣局的姑姑来了，兰璧出殿门迎了进来。姑姑带着三个小宫女进了殿里，小宫女一人手捧木盒，上面放着各色成衣。姑姑进来瞧见了我，笑着：“公主金安，皇上着人做的新衣已经制成了，奴婢立刻就送了过来。公主瞧瞧样式可喜欢。”

兰璧上前接过一个盒子，将衣料打开，袖是水波纹，领口绣着两只鲤鱼，胸前腰上勾了银丝菡萏，是我喜欢的样式。我瞧着欣喜得很，叫兰璧都收下，打赏了些首饰给姑姑。

兰璧看上去也高兴：“这次的新衣做的好生好看，公主穿上就好像洛天的神女一般。”我取笑她，让她把衣服放好。

兰璧问我：“公主怎么不穿新衣呢？”

“这衣服固然好看，可是穿起来却麻烦，我先去谢谢皇兄，回来再试。”

兰璧替我找了件水袖，梳洗一番就去含元殿找皇兄，不巧，皇兄正在书房里谈事，我只得呆在偏殿翻看皇兄的书籍。

“皇上，我朝既五年前收付安西复归于堂后，吐蕃对我朝一直忌惮在心，近些年来，大有不安于我朝之心，恐怕青海等地又生变故。”

“吐蕃早已不臣朕了然于心，这些年在青海看似安分守己实则是按兵不动准备再犯我大唐，如今是要好好整治一番。前日敬玄请命愿出兵前往青海，我以让他代领刘仁轨承洮河道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之职，昨日便已启程了。”

只听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刘仁轨镇洮河，每有奏请，多为李敬玄所抑，这李敬玄并非将帅才，西边镇守，非敬玄莫可啊！”

“朕知道！只是如今将帅更缺，能够打仗的朕只有他！朕再派刘审礼为左领军员外将军，辅佐李敬玄，即日启程。”

皇兄大约是不愿意在说话了，打发了人走。我走进主殿，见皇兄伏案捏着眉头，走过去将手放在皇兄太阳穴处轻轻揉捏。皇兄看见是我，态度缓和了些：“长昭，你怎么来了，朕命人给你制备的新衣可好看？”

“好看的很，皇妹都舍不得穿呢，皇兄用心了。我听见皇兄刚才生了气，有些担心皇兄，皇兄就生一小会儿气好不好，身体气坏了就不好了。”

皇兄笑着摸我的头：“在这宫中，最能宽慰朕的也就只有你了。”

“长昭也不能时长陪着皇兄，若是有一人能够代长昭陪着皇兄，替皇兄分忧，那长昭也要放心许多。”皇兄眼里都是笑意，夸我懂事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