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执手

苏晓青擦了擦脸上的泪，对陈若绵说：“对不起，陈若绵。过了这么些年我才来看你。”

“现在你的心里，会不会好过一点？”苏晓青的背后响起何远涛的声音。

苏晓青转过身，有些意外。但转念想到了那束雏菊——送别人花都凭着自己的喜好，除了何远涛还能有谁呢？

何远涛缓缓开口说：“我每年都会来看她两次，清明一次，她的忌日一次。开始的时候，我是有私心的，希望你也能来祭奠她，希望能遇到你。但是这么多年，你一次也没来过。后来，来看她，就成了一种习惯。”

苏晓青没有说话。

“你今年怎么想到来看她？”

“你为什么又折回来了？”

苏晓青和何远涛同时开口。

“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陈若绵对我说，明天我来看她的时候，会遇到你，让我今天在这里耐心的等待。可是我等到下午四点，还不见你来。这么多年你都没来过，今年怎么就会来呢？我想梦也不能全信，就走了。可走到半途，我又想，万一我这一走就错过了呢，我再等一下又如何？于是我就折回来了。”何远涛说。

“你骗我，你向来不信这些。”苏晓青说。

“我是不信，可有什么办法呢？你信，所以我也愿意相信，我想唯有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去体会你的痛和无奈，才愿意去成全你的逃避。”何远涛说。

苏晓青沉默。

“第一年我来的时候，陈若绵的父母会在她的墓前待上一天，哭的不能自持。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就这么走了，而且还走的那么悲惨。他们无法接受。

第二年，我告诉他们凶手已经伏法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执行死刑。他们的心宽慰不少。

第三年，他们已经能接受陈若绵的离去。

第四年，为了填补陈若绵离去的空隙，他们决定收养一个女宝宝。

第五年，他们带着蹒跚学步的小宝宝来看陈若绵，告诉她，她有了一个妹妹，告诉她这个妹妹有多可爱。

第六年，已经会说话的孩子在陈若绵的墓前说了一句，姐姐放心。陈若绵的父母看着孩子，泣不成声。

第七年，他们带着已经上幼儿园的小女孩，告诉陈若绵她的妹妹在学校里学到了什么，最喜欢什么。

今年，只有她爸来看了她，因为她妹妹感冒了，她妈不敢把她妹妹带到墓地，怕感冒加重了。而他爸只待了十几分钟，就因为担心她妹妹走了。

你看，时间能带走一切，悲伤，怀念。那些我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就在我们的念念不忘中忘记了。晓青，如果你能早两年来看她，会不会你的心魔早就不在了？”

苏晓青回头看了看陈若绵的墓碑，“我的心理医生曾经建议我来看她。我也尝试过。可每次到了机场，我又立马回去了。只要一想到她的脸，我就不敢来。”

“那这次你为什么敢来了？”何远涛问。

“我想和过去做一个告别，我不想总是被过去牵绊。我想要开始我新的生活，我也想要幸福。”苏晓青的目光飘向远方。

“看来，你和那个男的相处的不错。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何远涛的话语里带着些许讥诮。

苏晓青看了看何远涛，许久说了声“谢谢”。

何远涛冷笑一声，“我要走了，再见。”

苏晓青看着何远涛的背影，冷漠，决绝。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就要失去他了。即使这么多年不见，她都没有过这种就要失去他的感觉。

即使不见，她也知道他一定在想着她，一如她在想着他。

但是这一刻，这种真切的就要失去的痛爬遍了她的全身。

她不要，她不要失去他。

苏晓青的身子在发抖，她转身看着陈若绵的墓碑，她笑的一如当年般灿烂，“陈若绵，对不起，我不能失去他。”

苏晓青转身跑了起来，她要去追何远涛。她要去追她的幸福。

苏晓青跌跌撞撞的跑到山下，她看到了一辆刚刚驶走的车，直觉告诉她，车里坐着的人就是何远涛。

苏晓青向着那辆车奔了过去。她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跑向她想要的幸福。

开车的小蒋从后视镜看见奔跑的苏晓青，他问何远涛，“何总，后面有个女孩子在追你，要不要停下来。”

何远涛转头看了看说，“不要停，继续开。”

何远涛就这样看着苏晓青奔向他，直到苏晓青无力再跑，停了下来。

何远涛让小蒋停下来，他下车向苏晓青走去。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苏晓青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何远涛的笑从眼角溢出来，“你总是这样一眼就能看穿我，还真是不好玩。”

何远涛说着把苏晓青拉进自己的怀里，“谁让你这么伤我的心，这是对你的报复。”

苏晓青离开何远涛的怀抱，她伸手环住何远涛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何远涛要回B市，他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既然你在放假，你跟我一起回B市怎么样，你也好久没回去过了吧？”何远涛的下巴摩挲着苏晓青的头发。

苏晓青“嗯”了一声，又往何远涛怀里钻了钻。

何远涛抚摸着苏晓青单薄的背，“你怎么又瘦了，好硌人。你以后要是不好好吃饭，不增肥的话，我就不抱你了。”

苏晓青又“嗯”了一声。

她现在不想说话，她只想这样静静的，静静的感受这久违的幸福。

苏晓青跟着何远涛一起回到了B市，这个她出生，长大的城市，她真的觉得久违了。

何远涛把苏晓青带回他住的小区——竟然是苏晓青离开B市前一直住的小区。苏晓青环视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区，这里有她童年的全部回忆。

“你怎么会住在这里？”苏晓青问。

何远涛只是看着苏晓青笑，没说话，他带着苏晓青继续往里面走。

12栋，二单元，502。苏晓青看着何远涛打开502的门，惊诧的说：“你什么时候住在我家对面了？”

“你们家搬走以后，我就买了这里。当时蒋老不太想卖，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买下来的。”何远涛说完又问，“你带你家钥匙了吗？要不要进去看看？”

苏晓青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想来B市，怎么会带钥匙呢。”

苏晓青看着这个简单干净的三居室说：“这跟蒋伯伯在这住的时候差别好大。我记得他在的时候他家里全是书，满屋的书香气。”

“那现在是什么气？”何远涛问。

苏晓青故意嗅了嗅，“我闻着像是满屋的铜臭气。”

何远涛过来呵苏晓青的痒，“好啊，你敢骂我。”

苏晓青笑个不停。

苏晓青把何远涛和她的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

何远涛说：“我当时知道这里住的是物理界泰斗级人物蒋煜光时，真的是吃了一惊。你天天见到这么牛的人物，都没什么感觉吗？”

“如果他是你邻居，打小就天天见的话，你也就没什么感觉了。”苏晓青说。

何远涛点点头，“这里各学术界的名人还真是挺多的，出门总能碰见一两个。不过话说回来，你天天见到这些人，怎么也没熏染一些他们的气息？”

“什么气息？”苏晓青问，“学究气吗？”

何远涛笑了。他觉得他以前的那个机巧善辩的苏晓青慢慢的又回来了。

苏晓青又说：“我很奇怪的是，蒋伯伯以前是很喜欢住在这里的，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算是学术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吧。他们平时最喜欢聚在一起讨论一些学术问题。蒋伯伯以前就很喜欢找我爸爸聊天，他怎么就舍得把房子卖给你呢？”

“事在人为。”何远涛说，“其实最重要的就是你爸爸走了，蒋老觉得少了一个知己，也不愿意住在这里了。”

苏晓青叹了口气。

“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进来住？”何远涛环住沉思中的苏晓青问。

苏晓青笑了笑，“明天怎么样？”

何远涛敲了一下苏晓青的头，“是不是明天问你，你还是说明天？”

苏晓青嫣然一笑，“我要去洗澡啦！”

何远涛坏坏地笑，“我要和你一起洗。”

苏晓青打了何远涛一下，“讨厌。”说着，她便去收拾衣物去冲凉了。

何远涛去了书房。

苏晓青刚要去冲凉，手机响了一下。苏晓青拿起手机一看，是鲁亮亮发来的微信：你在C城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苏晓青这才想起鲁亮亮——她竟然把鲁亮亮忘得一干二净。苏晓青把手里的衣物放下，坐在沙发上，心里有些惭愧，又有些懊恼。

苏晓青拿着手机，一条信息编好了又删，删了又编，最后回了一句：我离开C城，来B市了。等我回去的时候联系你。

鲁亮亮拿着手机，盯着苏晓青回的信息，心跌到了冰点。去B市，找那个男人去了吗？

鲁亮亮想打过去向苏晓青问清楚。犹豫了好久，还是放弃了。发微信之前，犹豫了那么久还是没打，现在打算什么呢？质问吗？以什么立场呢？

鲁亮亮自嘲的笑了笑，把手机仍在一边，起身去冰箱拿起一罐啤酒喝了起来。

苏晓青冲完凉，见何远涛没在客厅，就径直走向书房，“何远涛，你家的风筒在哪里？”

正在打电话的何远涛见苏晓青进来，立马挂了电话。